文/毛毛虫         图片源于网络

七岁那年，家里盖新房子，七大姑八大姨都赶来给帮忙，搬砖的，锄沙的，扛水泥的，人人都忙的不可开交。那天正好七四五零工厂照相的老头儿来村里照相，我一听口哨声就兴奋的不得了，赶紧拽着你的衣角要去照相。那时候照相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照相之前可得好好打扮一番，把脸洗干净，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好看的衣服。

那天院子里满是搬砖头的亲戚，我哭着要你带我去照相，你偏不，你说家里忙成这个样，谁带你去照相。后来我赌气在院子里大哭大闹，没辙，你生气了，可还是洗了把脸，抹了一手心的雪花霜在脸上，拽着我去找老头儿。

那张照片至今还在相册夹着，你因为抹了一手的雪花霜脸白的吓人，勉强挤出来的笑看起来好可怕，我那时的个头才搭在你的腰间，因为刚哭闹过满脸的不高兴，流着鼻涕，噘着嘴，还掐着腰。

那年绿油油的麦苗与我腰齐平，从此再也没见过长这么高的麦苗。

十岁那年，有次放学回家，家里没人，我蹲在大门口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回来。就想着先写作业，翻开书包才想起作业本落学校了，没办法就去邻居姑姥娘家赊了一个作业本，临走还潇洒了一句“记***账上！”（星号是你的名字）。

后来买东西的时候，姑姥娘要你把赊的账结一下，你愣了，接过账本看有两毛钱。还没听姑姥娘说完你就气呼呼跑回家把正在看电视的我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揪到院子里，让我自己想做错了什么事。

那时候正是盛夏，大晒的天，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敢动，汗珠子一个劲儿掉，累了就蹲下，揪揪自己的鞋头，扯扯自己的衣角。

你在屋里看电视吃饭，没喊我吃。我也就拧，明明想起来自己因为赊了一个两毛钱的作业本就是不认错，心里想不就是一个两毛钱的作业本么，至于吗？我又没胡买八买别的东西，我是为了写作业，又没做错事就是不认错。

后来你吃完饭，放下碗筷走到我跟前不说话。你站在那里的时候，正好给我挡住了头顶毒辣的太阳，我小小的身躯就那样在你的影子里蜷缩着。

你问我，饿不饿，我说嗯。你问我那你知不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了。我一听小性子劲儿就上来了。“我赊的是作业本，我没做错事！我也不饿，饿死拉倒！”

你一听，本来要软下来的心接着走进屋里，说，你就顶着大太阳反思吧，哪里都不许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回屋。随后只听纱窗门“砰”的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卖部的姑姥娘来我家看我蹲在院子里，问你怎么回事，明了后反而你被数落了一番。

“她还是小孩子，你让她不吃饭晒大中午头儿她能受得了？不就两毛钱的事儿吗，我不要了当送给孩子了。”

你连忙解释说，不是这回事儿，从小不能惯她坏毛病，小时候就这么张狂赊账，长大不还得抢银行！

后来在姑姥娘的再三劝说下我回屋吃饭了，你没有再叫我认错，我也在心底说了几十遍“我改了”。

高一开学那年，你领着我弟把我送到学校，那时候学校统一发被褥和洗刷用品，每人一套，可是一个人根本就搬不了。你把挎包扔给我说看好你弟，我给你送到宿舍。

刚进校园，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被分到哪个宿舍，在几层几号房。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想象你抱着被子褥子在四层的女生宿舍楼上下来回跑了多少趟才找到我写有我名字的床位和宿舍。

我跟弟弟坐在花坛边上，等了好久，后来看到你远远地走过来，九月的太阳把我晒得睁不开眼，你的衣服湿透了，你边喘气边说你们宿舍可真大，来回都把我走迷糊了，而后径直领我到宿舍房间，给我铺好床铺才回家。

我从高一开始住校，那时候每天都在公话室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都哭。

上大学那次，因为是晚上的火车。K762，徐州到烟台，泰安站零点发车。你为了让我在家里多待会儿专门雇了个专车让我吃完晚饭睡会儿再走，那天夜里下的小雨，车走了一半的路程我忽然想起来录取通知书忘了带，你赶紧跟师傅说好话说再回去一趟吧，钱给加倍没关系。

我多么想用这个借口不想离开你，可是到了村口，你冒着雨回家给我拿了通知书。再次出发的路上，雨下的大，车开得也快，你边数落我边拍身上的雨水。“就你这个无心菜，早晚把自己给忘了！”

后来在大学，一年就回家两三次。每次回家我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你身后跟你讲谁谁又学习好了，哪个老师又怎么有意思了，大学里的生活多么多么自由了，那时候你就听得不耐烦，笑着说你这孩子你赶紧歇会儿吧，屁大点的事儿也跟我叨叨没个完…

而现在回到家，反而是你老问我最近怎么样，工作生活都还好吗，交的男朋友怎么样…我也总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那次回家说起因为在小卖部赊两毛钱本子而被罚站的事情，我问你当时我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你不心疼吗，记得你当时是这样说的，怎么能不心疼，谁叫你做错事的，不惩罚你你怎么知道改。你问我那时候恨你了没，我却没敢抬头看你一眼。

其实你心太软了，有次家附近路边水库一孩子溺水身亡，在打捞尸体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围观看热闹，孩子父母抱头痛哭，你跟着他们哭了半下午，打电话你告诉我，你心可疼了，你知道我们姐弟两在外哪怕是感冒都会担心得不得了，想想人家两口孩子都没有了那得是多大的心才能成受得了的痛啊。

可有时我也会生你气。

我生气小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长大后你却从来没听过我的，你身体不好，樱桃花一开你就会不停地打喷嚏流眼泪，我说你戴上口罩会好些你嫌麻烦每次都不听，每次庄稼用药的时候免不了身体接触，我说农药伤手太厉害你偏不听，后来手红眼疼身上还痒，我说去医院看看吧，你不听。

慢慢的我发现，很多时候你不是不听，而是自己一个人怕。

每个我这么大的孩子身边的你都会是这样的吧，不是不听话，而是不想让我担心。

知道我不会留在家里县城的时候，你跟邻居们聊天说她舍不得我呢，她是从小就听我话的孩子，她也许就为了我留在我身边了呢。

也许是因为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的缘故。2011年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每年都会有个特殊的日子专门留给你，不是妇女节也不应该是劳动节，可是每年这个特殊的日子我都不在你身边，你每次都说来回不够路费的，不用回来。

我每次都像小时候一样听你的。

听了每次都后悔的不行，然后发誓下次，下下次一定陪着你,而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因为各种大事小事脱不开身。

都说真的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去做。

妈妈，对不起，我爱你。

生日快乐。

2016-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