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的课程中,我要求大家不要考虑人的偏好,把人看做是相同的,只从约束的角度解释现象和行为。很多朋友觉得困惑,无法接受,这节课我就来跟大家解读这个困惑。
其实,经济学并不否定人的差异性。有的人爱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勇敢,有的人懦弱。这是事实,无可改变的事实,经济学怎么可能否定呢?也否定不了啊!
考虑人的差异性是管理学的事。从管理学的角度讲,面对不同的人,当然要委以不同的任务;面对不同的人,当然要施以不同的激励。如果刘备不是让关羽守荆州,或许三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要让我努力工作,与其给我涨工资,不如派个美女与我一道工作效果更好。
但这不是经济学的视角。经济学是什么视角?经济学承认人的差异性,却不关注人的差异,而把注意力集中到约束条件上,只从约束的角度来解释现象和行为。
在经济学的框架内,你不愿意看到某个行为,怎么办?你不能简单地叫人不要那样做,这样的说教是没有用的。我们告诫各级官员不要贪污腐败,有用吗?至少用处不大吧?
在经济学的框架内,你希望他人做某件事,也不是简单地告诉他人应该做好这件事。正确的做法是设计出一组约束条件,就是进行制度和激励机制建设,使得在你的制度和激励机制之下,你叫他不那样做,他都不愿意;你叫他腐败,他也不腐败;你叫他别努力工作,他还是坚持努力工作。我们天天讲改革改革,怎么改革啊?就是建立好的制度和激励机制嘛!
这就是老子讲的“我无为而天下治”。无为什么意思?无为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而是建立起恰当的制度和激励机制,在这个制度和激励机制下,自利的个人会自觉地实现社会利益。
为什么计划经济体制下,人们干活偷奸耍滑,改革开放后,又起早贪黑,拼命干活呢?这跟人没有关系。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因为背后的制度改变了,激励机制改变了。
在这个意义上,诸葛亮就不是好的管理者。他事必亲躬,说明制度和激励机制不完善嘛。
现实是各种因素的综合体,在解决实际问题的时候,当然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综合分析和把握问题。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一个角度,都能增进我们对于现实的理解和把握。
搞管理,我们当然要考虑人的差异,研究不同的人的偏好,但这应该是在经济学的基础之上所做的进一步的工作,是不能和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相违背的。经济学是更基础的学问。
回到现实生活中,当然可以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但是学习的时候,必须一件一件的学、一个一个的练。你一会儿练刀,一会儿耍抢,一定啥都学不好。
好的老师,会训练你先从一个角度分析问题。不好的老师,一上来就要求你全面看问题。
我读博士的时候,导师要求我只能从一个角度去分析问题。我都读博士了,导师还这样要求我。可是现在有些老师,对一个初学者,他要求人家全面、系统地看问题。
你可以用偏好解释现象,但一定要有不考虑人的差异而能从约束角度看世界的本事。
现在大家明白了吗?我说我的课不是简单教大家经济学知识,更不是表演我怎么玩经济学,而是要教会大家怎么样用经济学的方法分析问题。在此,我还想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演练一下经济学的这个看世界的方法。
我有一个才华横溢的朋友,曾跟我讨论三聚氰胺奶粉的事。他希望用风险偏好来解释这个件事,就是说,农民对于食品的风险偏好高,城市居民对于食品的风险偏好低。含义十分清楚:其实农民并非不知道低价奶粉质量没有保障,至少质量是不高的,然而他们仍然选择购买,因此完全消灭问题奶粉就不大可能,而且也不是社会最优。
我不是说没有风险偏好这回事,但认为从风险偏好来解释世事是数学,不是经济学,至少不是真实世界的经济学。我的解释:人不只是要吃奶粉,还要穿衣,要吃饭,要看病,要送孩子读书……人喜欢多样化。因此效用最大化不是在一件事情上实现最大效用,而是在所有事情上实现总的最大效用。
这就需要消费者将有限的收入在各种选项上做一个大致平均的分配。假如收入高,那么消费者当然可以在每一种商品的消费上投入较多的货币支出。但是假如收入本来就不高,甚至很低,那么消费者在单项商品上的消费支出就不可能高,但是又不能不消费,因此只能消费低价、低质量的商品。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年三株口服液是销往农村的。
这也意味着,之所以有假冒伪劣产品,某种意义上是因为有假冒伪劣的需求。我不相信人们认为路边的小店没有使用地沟油,但为什么还去那里吃饭呢?因为没有钱天天去五星饭店啊!上世纪八十年代温州人卖纸做的皮鞋,也是因为有对纸皮鞋的需求啊。想穿着皮鞋相亲,又买不起真的,买个纸皮鞋临时穿一穿不挺好吗?
这个解释的含义也是清楚的:不排除司法、执法等方面的不足是导致问题食品的重要原因,但是问题食品的确也是经济不发达、老百姓收入不高的外在表现。问题食品的解决有赖于经济发展和老百姓收入的提高。问题食品的消失一定是一个经济发展、百姓收入提高的自然过程。
同学们比较一下,从偏好和约束两个角度解释这个事件,哪个更有启发、更有意义啊?
小结
经济学承认人是有差异的,然而只从约束的角度解释现象和行为。
管理学研究个例,可以注重人的偏好、关注人的差异。但是切记,对于普遍、长期存在的现象和行为,只能从约束的角度去解释。
摘自著名经济学家/浙江财经大学教授谢作诗 《用经济学思维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