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外面的世界（11）
12.
快半夜了，茶姑还是没有睡着。
远处有一两声狗叫。这个时分了外面应该没有人了，是什么引得它叫的呢？是它不甘寂寞，要叫几声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是太冷清太寂静了，叫几声给自己壮壮胆？
那些站在家门口指指点点的长舌妇肯定也是不甘自己的寂寞吧？自己无法跑出去，过得太寂寞了，就想看看别人的笑话，把这个当做是解除寂寞的最大乐趣。可怜！她们看过舞厅吗、知道跳舞是怎样的吗？见过省城的大街，见过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吗？恐怕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吧。高级旅馆她们就更是想都不敢想了，根本就想不到会有能自动放出热水来可以两个人一起洗澡的大瓷盆，而且是放在房间里！笑话我？我还笑话你们没有见过世面只会在屋檐下洗澡呢！就算是大姑娘新媳妇，也不过是躲在厨房里洗，我却是享受过了！
要嚼舌头就让她们去嚼吧。读过师范在乡里中学当老师的三民子说过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他说这是一个什么外国名人说的，说得真好！我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关他们什么事？不管他们了，让别人说去吧。
唉，不过回过头来想，我也是太相信老吕了，一心只想跑出去，只想快点摆脱张崇，根本就不想想他是不是有老婆，更想不到他会丢下我跑。要是他不偷偷跑，我跟着他到了浙江，面对他的老婆孩子我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回来？罢罢罢，不想了。
大姑二姑早就睡熟了。她们不懂妈妈的苦。她们今后会走怎样的路？会到外面去闯吗？要认真读书啊，多读几年书，去外面闯就有底气，我就是吃了读书太少的亏。
……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祝福你。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会在这里真心地等待你。
……
唉，又想起这首歌来了。这首歌小亚的收录机常唱，连那个司机也在车里放这首歌，歌词我都记熟了。唱是唱得真好，可是有谁祝福我？
这时张崇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又扯响了鼾声。
咳，张崇见我回来了，倒是睡得安稳了。他着急去找我，是因为他花了五个一百娶的我，就这样跑了他亏了，我还没给他生儿子呢！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不会再去找我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怕我哥带人来打人命，真来打人命了，这个家就完了，他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呢！我哥也不是真的关心我爱我，他只是想趁机会多讹点钱。大姑二姑依赖我爱我，却太小了，不懂得关心，也关心不了；真正关心我爱我的只有父母，可是妈早就没了，爸老了，身体不好病痛多，纵是爱我也关心不了照顾不到了。
想到这里，茶姑眼泪成串的流下来，把枕头都打湿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是啊，精彩！大街上的霓虹灯真漂亮！舞厅里跳舞的人真潇洒！旅馆的条件真好，泡在澡盆里洗澡真舒服！还有公园、湖边、商店，形形色色穿红着绿的人，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车，录像厅里放各种电影……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太对了！没有熟人没有钱就再精彩的世界都是无奈的。挨冻受饿，担惊受怕，这次在省城就差点要讨饭。百般无奈，还是要回来。
可是张崇竟然问都不问我去了哪里，也不问我是跟谁一起走的。也许他知道我是跟老吕走的？怕问了我忍不住会打我，怕我再挨了打就会又跑出去不回来了，所以他就不问甚至不愿提起？想想刚才，他就是个只知道要传宗接代的孝子，是个只知道干活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就要干活的死劳力，是个只会骂人只会打老婆的蛮牯……
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个人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动情地唱着：
……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茶姑非常感动，抬头想看清这人是谁，却总也看不清。是老吕？不可能，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会是谁呢？歌声中，这人牵着她上了车。她不去想究竟是谁了，反正上了车走向外面的世界就好。
路在前方飞速地不断延伸。不，不是车，车不会有这么快，是飞机！哈，我怎么坐上飞机了？飞上天的感觉神奇极了！飞机在云雾中钻行，钻出来了，眼前是满天的星星。还是夜里？怎么在天上也看不见太阳呢？
突然，星星变成了一朵朵小花，许多无名的小花。原来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地上，叫不出名的各色美丽的小花点缀在草地上，蝴蝶飞舞，蜜蜂嘤嗡。歌声越来越响，就在耳边了。茶姑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在唱。这些人围着她，随着歌声翩翩起舞。茶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跳起来，竟然也那么合拍！茶姑高兴地想，哈，原来我骨子里是会跳舞的！只是一向都不知道罢了。
跳着，唱着，茶姑忘记了烦恼……突然好像一脚踩进了一洼水中，脚冷得一激灵……
一声嘹亮的鸡叫响起在耳边。茶姑被叫醒了，睁开眼睛，天已大亮。脚头的被窝已掀开一角，张崇已经起床不见了。
茶姑起床穿衣。两个孩子还在睡梦中吧，让他们多睡会儿，饭熟了再叫吧，天冷呢。
茶姑进了厨房，日子还得过。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