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年去(20)

许是由于年份特殊的关系,上海这些年似乎每每到了黄昏时候都会显出格外的苍凉,即便夜幕落下后有歌舞升平,华灯耀眼,还有酒精麻痹着理智,可黄浦江上的冷风一吹,就透露出这病态般繁荣之下的满目疮痍,有时候冷风吹得极为凌冽,好像就是专为肆虐这个已经残破的世界而来,怎么都不肯罢休的架势,直吹到人的心里都寒凉下来也还不愿停。

在炮火连天的时节里,校园内清朗的读书声和教堂中纯真的唱诗声都是最能安抚人心的,似春风又如沐雨般穿过狂虐的血腥风沙,钻入人心最深最柔软的一隅给予宁静,平复悲痛与哀伤。可黄昏时分里的伤痛似乎是加了倍的,夹杂着江上的风席卷而来,一遍遍撞击着早已变得脆弱的内心世界,想借由风势揭下伪装的面具,硬要人看这鲜血淋漓的现状。毕业大考的前几日,李思思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里,在图书馆后面的葡萄藤架下找到了张蕾。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橘黄色的夕阳穿透藤蔓之间的空隙撒在她身上,将浅色衬衫荷叶式样的袖口和领口边缘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今天别了一枚水仙花的发卡,在夕照下衬托着她淡雅漂亮的侧脸,她的眼神专注在面前的书本上,唇角不小心夹住一缕被晚风带起的头发,她也毫不知觉。李思思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里吐露的温柔几乎融进四周那看不见的空气中,她已经很难说清楚张蕾是在什么场合下怎样让她动心的,也许只是如同此刻的简单专注,就触动了她的心。李思思不禁轻轻地笑起来,谁说黄昏总是令人心伤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张蕾翻动书页的时候,才抬头瞥见了李思思,她轻声道:“有事?”

李思思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子,然后走近了瞧着张蕾的眼睛,却连自己的双手往哪里放都是犹豫不决的。

张蕾合上书,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来,又道:“怎么了?”

李思思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于是她试图利用深呼吸来使自己镇定些。

的确,有些话要开口说出来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如果不说也许就会成为遗憾,虽然说了也不见得……但人生其实就是是这样,会长时间地活在不安、活在怀疑掺杂信任的暧昧地带,然后在惶恐和危难之中展开冒险,甚至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把曾经的单纯和质朴都用来交换日臻圆熟的成长。人生在大多数境况下不过为了一个“敢”字,只是在某些一往无前里,在祭出了全部的也许更是仅有的那点勇气后,又欠缺了那点可遇不可求的运气。

“张蕾。”李思思右手虚握成拳,来回地在膝上摩擦着,喊出这个名字就像是在为自己暗暗鼓劲。

“嗯?”

“我喜欢你。”

张蕾竟不惊讶,反而清浅地笑道:“可是这话,你之前也对周涛说过的。”

“那不一样,我不是……不是……”

可到底不是些什么,李思思急切之下自己也没想好,对着一脸笑容柔和的张蕾词穷了半晌,又记起周涛曾指点她的,坦率直接,热烈奔放,当下也再不顾许多,伸手揽过张蕾便紧紧抱住,在她耳畔轻声言语道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稍有愣神,张蕾靠在李思思右肩上沉默地笑了,并不因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而愠怒,眸子里的光彩仍旧明亮和煦,她轻轻地脱出李思思的怀抱,脸上表情依然恬淡。

“如果是这样的话,”张蕾道,“我想,这几年你送的那些玫瑰早已告诉我了。”

李思思听了张蕾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向下垂了垂。见她半天也没有言语,张蕾笑了笑,把手里的书怀抱在身前,便转身要走。

“那你呢?”李思思见她是要离开了,忙不迭地在背后问道。

张蕾回头询问似的看向她。

“我喜欢你,那你呢?”

张蕾定定地看着她,想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为什么偏要自己说出来呢?可转念想到她今天来找自己的这一连串表现,张蕾又大概有些明白了。

有些话说了也许只有巨大的失望,可如果不说那就是长久的遗憾。面对选择的时候,早晚也要做出选择。躲?那是躲不过去的。

“你瞧那葡萄藤架,”张蕾抬手指着李思思身边的那些的植物,浅笑着道,“不知多久没人照管过,也早都不会开花结果了,可一旦有人呵护种养的话,说不定只要等到来年,它就能结出过去一样甜美的果实了。”

张蕾双手拿着书背到身后,继续温婉地对了李思思笑着:“可无论如何,葡萄藤上只同如过去似的结出葡萄来,难道你指望那些架子上能开出玫瑰吗?那是决计办不到的。”

“思思,”张蕾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悦耳的音调让李思思短暂的失了神,又听她道,“我真的很喜欢玫瑰,可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每一枝玫瑰花也都不尽相同,而我最喜欢的那枝,早就掉在十六岁了。”

这是种既带有浪漫色彩又不至让对方听得云里雾里的明白陈述。在李思思的沉默不语里,张蕾仍淡然地笑着,到现在为止,似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以让她在情绪上产生更大的波澜。她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一天应该结束了。

看着张蕾离开的身影,李思思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她这几年来对于感情里所有的试探和触碰都消融在了这短短的黄昏里,其中那些所谓的好感、仰慕甚至爱意都再支撑不了她长久的美好幻想,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将立刻抽身退出,她缺乏成年人对待感情时那种近乎冷血的理智。可世界有时就是这样,财富大都集中在并不缺衣少食的人手里,正如爱情又总是在渴求之人身边盘旋却不落脚。

在见证了毕业联谊那晚图书馆后的葡萄藤“开满”玫瑰的盛景之后,离校的几人也算是各奔东西了。周涛回了她家的戏院,正经操心起少东家的事务,张蕾安心经营自己的沪上书斋,李思思因着外交官父亲的关系去了洋行供职,董卿也依照着父亲的安排去了沪报社,在那里她见到了同样去报道的白岩松。尽管分别后大家不再像往常那样频繁的见面,可白岩松和董卿倒是接触得越发多了,但只一个礼拜,白公子就甩手不干了,他说自己干不了化妆——乱世之中让他去做粉饰太平的面子工作,他决计不肯。白公子在报社的这短短几天里,迅速地摸清了新闻从无到有的流程,于是联合了几个同届毕业的有志同学,其中甚至还有朱迅,一起办进步报纸。白岩松当然也是“策反”过董卿的,虽然她也愿意同白岩松似的进行不避讳地抗争,但有关于身份的特殊让她无法如愿,如果说白岩松这算是一种公然形式上的反抗,那董卿几乎也能算作是一个机敏睿智的地下工作者。每个月她都会跟白岩松在某家咖啡馆见上几次,赴约时白公子爱稍加乔装地粘上各种奇怪的胡子,总是引来董卿毫不留情的嘲笑。两个人的见面旨在董卿要提供一些刊登见报之前的确实消息给白岩松,好让他抢在某些事实被涂脂抹粉地推出前能够最大限度的还原真相。白公子当然为自己能大展拳脚而高兴,只是他那位银行家父亲对此颇为头疼。

季节慢慢从毕业时候的盛夏过渡到深秋,炎热逐渐被寒凉替代,那些手头有些闲钱又讲究腔调的先生们都穿起了时新的大衣,在室内,年轻的小姐们和已嫁做人妇的太太们照例还穿着七分袖的高开叉旗袍,毛茸茸的披肩看似随意却是百般设计过的搭在臂弯上,她们每走过一处,空气里都流淌过某种香水味道,几乎就要让人忘记了这片土地上的硝烟和火药味。

董卿刚刚一哄二骗地糊弄过主编不去参加报社今晚的加班,因为几天前便说好了要去周涛家看戏,她可不想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而失约。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去张公馆一趟,张泽群说有些事情要告诉她。董卿猜想大概是从曼哈顿那边传来的是什么消息,她心下默算,自母亲登船离开那天起,只有一封信到过自己手上,此后已是很长时日没有接到大洋彼岸来的信函或是电报了,她这样想着,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丝丝不安,于是加快了脚步向张公馆走去。

“最近工作如何?”张泽群边给董卿倒上热茶边问她。

“是关于我父母的消息吗?”

跳过那些带有掩护意味的话语,董卿的问话直截了当。张泽群偏头瞧了瞧她,才倚着丰满的单人沙发靠背坐下,又注视了她半天没有说话。董卿心里的不安在这样的注视下越发强烈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在不自觉的加快。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董卿眼底焦急的神色分明,而张泽群却笑了。

“我还以为你总是个活得满不在乎的纨绔子弟。”

董卿对于张泽群此时这样带些调笑的说法不禁感到气恼,可也立马意识到应该没有什么坏消息,于是带了点怒气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别那么紧张,的确是有消息,但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张泽群悠闲地喝着茶,道,“有个交往了好些年的美国商人朋友跟我说,最近曼哈顿集结了越来越多的科学家,甚至某些部门里,带博士头衔的人比一般工作人员还多,你父亲应该也早已到了曼哈顿,但各方控制严密,包括家人和私生活,哪怕是你握有英国国籍的母亲也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更不用说和你取得联络了。”

“那你的美国朋友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个商人吗?”

“妹妹,你不会认为到了现在还有绝对纯粹的生意可言吧?”张泽群颇有深意地笑道,“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依靠着和美军军方的坚硬关系,生意版图可以轻松地跨过太平洋。”

“那他的消息来源相当可靠了?”

董卿想起母亲回来时同自己说过父亲即将要离开纽约,她想那个美国人说的应该没错。关于曼哈顿以及要在那里执行的计划,董卿都有所耳闻,这也是各家报社都关注的新闻,她不禁暗笑,自己做记者可算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了,可当她又想到父母都被卷进了那个科学大熔炉中,而她的安稳都建立在双亲的庇佑之下,这使得不安和歉疚又一次紧紧攀附在她的心头。

“他在军内的关系很深,”张泽群便点着头便换上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不仅消息可靠,而且人也很可靠。”

“是吗?”董卿装出一副双眼发亮的模样配合着,道,“难不成比张大哥你还可靠?”

“比我可强多了,既一表人才又成熟稳重,还事业有成。”

一句“不过是发战争财的投机商罢了”的尖刻言词涌到董卿嘴边,但很快理智阻止了她的心直口快,因为张泽群也是在如此的大环境下做买卖的人。

张泽群见她不说话,吹吹杯子里还在冒热气的茶水,抬眼看着她道:“人家可帮你买过许多次东西呢,要不我约他出来跟董小姐你认识认识?”

董卿横了他一眼,语气里不无讥诮地说道:“就不劳张大哥费心啦,还是留着给张蕾认识吧。”

离开张公馆往周涛家去的时候,董卿的心情有些许的复杂,她想起在苏联读书的那几年,凭借专业上的过人之处征服了那些洋面孔,拿着最高的奖学金,在实验室里和导师一起攻克困难的实验,闲下来时就跟要好的同学去郊外野餐,生活很简单,却是她喜欢的模样,每件事物都是纯粹的,科学也是,它们活在书本上和实验室里,成就建立在权威期刊和学术成果表彰会上。董卿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几乎没有忧心的,偶尔想想故土的人世风情,计划着回去后要做些如童年时一样的事,可从来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去,但无论如何,故乡在董卿的脑海里永远是这个世界上乐土般的存在,直到战争的炮火燃烧起来,火舌叫嚣着把每一寸土地烧得劈啪作响。她不禁想到了周涛在伦敦的日子,应该也是千篇一律的但是单纯的学生时光,如果没有“月光奏鸣曲”,她也许根本不会回到上海。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局势变得紧张,战争接连不断,一觉醒来又有了新的政治格局,普通百姓们本不必关心这些,可战争里大大小小战役中的死伤牵扯到了他们自己,他们的亲人,朋友,情人,无论你关心与否,战争的残酷性从来就不打算放过任何生灵。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再单纯,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而苦心经营,有人要结束这一切,所以学生们罢课工人们罢工商人们罢市,游行示威,随之而来的是缉捕和镇压,以及不可避免的流血伤亡;还有人选择明哲保身,被看作缩头乌龟也是一笑置之,董卿现在就时常有这样的感觉,这不禁让她感到难过,所以她把一些消息透给白岩松去揭露,想以此抵消内心的这种难过情绪。

到了周家大院,董卿轻车熟路地直奔后院而去,看见周涛正忙着给今晚挂牌要出演的角儿们化妆,周围排演和布置台场的声音混杂着,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周涛描眉画唇,每一笔都是认真又细致,好像董卿来了她也没发觉。董卿也并不急于上前和她说话,只环抱双臂倚门站着,安静地看她化妆完最后一个人,又转身去收拾好那些胭脂水粉,眉笔木梳。

“有那么好看吗?”周涛的声音幽幽响起,看来是早知道她来了,她回过身道,“怎么值得你看那么久?”

董卿尚未完全从那种复杂心绪里解脱出来,只牵牵嘴角笑道:“你是说你自己,还是刚才出去的那些演员?”

周涛靠住桌子撑着双肘,眉间略皱,道:“之前我给夏丹化妆的时候,她说真好看,我想,她说的是我。”

董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周涛,像忘记了时间似的看着她,眼眸里是显见的柔情蜜意,她抿着唇角,两三步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住周涛,可对方显然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不同以往的热烈举动没有丝毫预见。在董卿猛地环抱住自己的瞬间,周涛的双臂略略有些发僵,她感觉到董卿靠在自己颈后的呼吸稍有颤抖,但心脏立刻随之怦然而动地跳跃起来,满腔的温情迅速流入心底,她抬手轻轻回拥着她。

“你这是怎么啦?”

董卿缓了缓气韵,柔声道:“没怎么,我就是瞧着你好。”

周涛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身,一手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董卿从周涛的肩窝里抬起头,用雾气氤氲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两人相互注视着,良久不发一言,在这样的沉默里只有心灵在交汇。突然,董卿脑袋稍往前凑,轻灵的吻在周涛唇上,她要抛开那些所有令人感到不快的纷繁心绪,是非对错都再与她无关,该与不该她都要去爱面前这个人,只有最纯粹的爱慕与喜欢化作一遍遍的辗转厮磨不断抒发,微微碰触又轻轻舔舐,缠绵不停,直吻到心神荡漾至几乎要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才双臂攀着她的颈项,慢慢从周涛的唇上移开。

“你说,她们还回来吗?”

周涛把声音放得很低,以致于董卿似乎有些没听明白,还在愣神便被她拉去了隔壁房间。

门一开一关,带起一阵凉风。周涛久久注视着董卿秀气漂亮的面孔,像是要在她脸上捕捉到刚才亲密熨帖的痕迹,而沉默又使得每一缕空气里都充满了暧昧因子。她慢慢地把视线转向董卿的嘴唇,虔诚地亲吻她,然后似乎再感觉不到这世界上的其他存在。这不是头一回亲吻,可两人都分明感觉到了彼此身体轻微的颤抖,那种令人魂牵梦萦的亲密从唇角逐渐蔓延开来,在敏感的神经末梢带起一阵阵电流,淌过血脉经由骨髓传递至大脑,直通到四肢百骸。稍微分离开,周涛便看到董卿眼里闪烁着的迷离,以及弥漫在眼角眉梢的羞赧与欢愉,这种情绪上的契合使她受到极大的鼓舞,她们的呼吸变得同样急促,她们的脉搏以同样的速率跳动着,她们有着同样的渴望,她确信她们是同样的,于是又一次深深地吻下去。董卿也仰起自己精致的下巴,颈部的线条如天鹅般美丽,她不遗余力地回吻着她,好像是要尽力让自己的每一点气息与周涛融为一体,在不停的碰触追逐间,她觉得彼此心脏越发激烈的搏动尽是愉悦欢快的节奏。

现实的无奈与艰难也许会逼迫至她们走投无路,可那又怎样呢?她们都还很年轻,她们需要被爱意滋养,需要被温暖拥抱,哪怕人世惨痛无比,前途吉凶未卜,但爱情降临的那一刻,便使得全部困苦和灾难都变得轻薄,甚至羸弱。这是不理智的,可肌肤相亲的时候,有几个想得起理智这回事呢?

怀抱着彼此的躯体,只有丝丝缕缕清新的香气钻入鼻尖,令人沉醉至大脑空白,细腻光滑的触感对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脉络都是巨大的冲击,在身体瘫软的时刻里,只有紧拥着对方才能稍微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直到窒息也不放松,急促的呼吸里只有如激流翻涌般的欲念不断升腾,可醇美的滋味哪里又会有尽头?心醉神迷之间,周涛只感觉步入了某个无人看管的世界,没有歧视与不解,她的吻逐渐移开唇边,吻过董卿那张年轻精致的脸庞上的每一点微凉,唇下的软香温玉白皙光洁,她拨开董卿碍事的衣服,手指摩挲着她平直突出的锁骨,用心与每一寸肌肤接触,她好闻的气味萦绕在她的脑际,让她如同浮在云端般飘飘然,逐步跨越过平原丘陵,攀上山巅,在枝繁叶茂的森林里肆意游走,耳畔是溪水潺潺,听着浅浅的却如同天籁般的嘤咛,周涛更加贪婪地把她搂个满怀,让她尽可能不留一丝缝隙的贴合着自己,怀抱里的人几乎要软绵绵的蜷缩成一团,她紧抱着她,力图使每一点微凉的皮肤都变得滚烫发热,她想把平生所有的温柔都融进董卿身体里,平复这奇经八脉之内猛烈的火势蔓延,但越是如此,渴望和欲念就翻腾得更加汹涌。董卿的指尖有些冰冷,尽管理智早已瓦解成碎片,可周涛知道董卿不是想要伤自己,她的指甲不受控地嵌进她细腻的肌肤里,扣住她的瘦削的背脊,似乎想要缓解些什么,修长的指尖里嵌进细密的汗珠,却丝毫无法使她血脉中的燥热冷却下来。董卿微张开嘴,露出两排紧咬的贝齿,眯着双眼搂紧周涛的脖子,她知道她分明看到了她的隐忍,可她显然更喜欢看她微眯起的眼眸里翻涌着的红色烈火,她知道自己血管里的血液正如猛兽般横冲直撞,它们仍旧需要抚慰,哪怕现在只是一点轻微的触碰都会引起身体的阵阵颤栗,可体内那些细胞依然活跃地叫嚣着,如星火燎原之势要将彼此都烧个干净才肯罢休。

欢欣暧昧的气息不留罅隙的充斥了所有角落,世间万物似乎已全然静止。此刻,就像是用整个生命来等待着的幸福时刻,沉入其中,便再看不到人间的沧桑苦痛,悲哀无助,除了相爱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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