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万历十五年》是一本非常知名的历史著作,作者黄仁宇先生以其“大历史观”而闻名,这是他的代表作。
本文是全书的阅读摘要,养分恐不及原书千分之一。作者在书中的逻辑环环相扣,分析间互有引证,观点又涉及众多方面。若想使本文通晓明白又不至于过分啰嗦,只能以几位政治人物的摘要描写为主,对于各种制度文化的论述章节,却不合适大段引述。而书中最后关于思想家代表的李贽部分,则全被省略,只因无力对其中对儒家传统文化的分析做摘要,单纯讲其个人生平,却又寡然无味。
要说原书的精华,其实尽在文中未提及的部分,作者借由当时人事,对历史和制度文化加以评述。若是有兴趣,还是阅读原书最好。
内容提要
1368年,明朝建立。太祖洪武皇帝打天下是个猛人,但出身农民的他在治国上追求的却是保守完美的小农经济体系。落实到实践,就是将民众“种在地上”,重农抑商,制定保守的军事制度与经济制度,旨在全国范围形成蜂巢状的封闭循环体,以期望各地民众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保持最简单的社会关系。这种状态下管理相对轻松,国家整体却僵化得难发展,虽然开朝时尚能以当世发达国家自居,但到了二百年后的万历年间,旧制度已经暴露出诸多问题。面对这些问题,统治精英们或锐意进取、积极改革,或调和矛盾、平稳优先,或消极怠工、随遇而安,却无一不走向失败乃至悲惨的结局。
本书从万历年间几位政治人物的评述出发,对当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个方面的制度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分析。通读全书后,能够深感社会制度力量的强大,这种强大是身处其中的任何个人都无法对抗的,无论是最高统治者皇帝、首辅、军事统帅、文化精英,都在这制度洪流中显得无比渺小。具体的讲,即便在帝王时代,制度改革也不是皇帝一人开化就可以的,这对现世政治经济领域中“明君情结”的广泛存在是一种提醒。
死后被清算的改革派——张居正
万历皇帝9岁即位,按之前历史的套路,很有可能出现叔父亲王、丞相重臣把持朝政,乃至最终废帝篡权的戏码,但实际上,最终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是首辅大学士张居正。
明成祖永历帝夺位后,规定所有皇室的支系,包括皇帝的叔父、兄弟以至除皇太子以外的儿子,一到成年就应当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居于各省,有极为富丽闳大的王府和丰厚的赡养,但不得干预地方政事,而且非经皇帝同意,不得离开他的所在地。这种类似放逐和圈禁的制度,目的在于避免皇室受到支系的牵制和干涉。
此外,本朝在开国之初曾经设立过丞相的职位,但前后三人都为太祖洪武皇帝所杀,并下令从此不再设置,以后有敢于建议复设丞相者,全家处死。而大学士作为皇帝的秘书兼顾问,虽然并不负有名义上的行政责任,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在行使着丞相的职权。在大学士间有主次之分,主者便称为首辅。
这种以阁臣代行相职的制度,源于开国之君为了巩固政权而做出的苦心设计,目的是使皇权不被分割,也不致为旁人取代。这种皇帝个人高度集权的制度在有明一代贯彻始终。从理论上讲,皇帝的大权不应旁落,但这种理论并不总是能和实际相一致的。万历皇帝9岁临朝,又如何能指望他乾纲独断,对国家大事亲自来做出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独断人事任免,以强力推行改革,虽能够施行,却也招致许多反对力量。1577年,张居正的父亲去世,按规定,张居正应当停职,回原籍守制丁忧,以符合“四书”中所说的父母三年之丧这一原则,然而皇帝时年才十五,万事仍需要张居正的帮助,过去由于地位重要而不能离职的官员,由皇帝指令“夺情”而不丁忧守制,也有先例。
但反对“夺情”之音四起,他们提出的理由是:统治我们这个庞大帝国,专靠严刑峻法是不可能的,其秘诀在于运用伦理道德的力量使卑下者服从尊上,使未受教育的愚民以读书识字的人作为楷模。而这一切都需要朝廷以自身的行动为天下作出表率。要是皇帝的老师不能遵守这些原则,把三年的父母之丧看成无足轻重,这如何能使亿万小民心悦诚服?
然而,反对者迅速受到了严厉的惩戒,倒张不遂的官员大批离职,他们推托说身体衰弱或家人有故,所以请求给假或退休,皇帝对张居正的信任和依赖,在此时达到了顶点。
1582年,张居正病逝,皇帝逃出了权臣的羁绊,而在成为父亲后,太后也不再干预他的生活。自此开始,万历决心破除他带给别人的柔弱的印象,他励精图治,亲自作出一连串重要的国事决定。另外,他也要尽快摆脱张居正的影响,而继任首辅张四维也期望在反张过程中巩固自己的势力。不出意料地,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一场倒张运动慢慢地、但是有进无退地蔓延开去,参与者清楚地知道,现在和当年劝谏夺情时的政治形势已大不相同,他们揭发事实,制造舆论,使张居正的形象逐步变得虚伪和毒辣。到1582年年底,张居正去世仅仅半年,他已经被盖棺论定,罪状有欺君毒民、接受贿赂、卖官鬻爵、任用私人、放纵奴仆凌辱缙绅,等等,归结到最后,就是结党营私,妄图把持朝廷大权,居心叵测云云。
1584年9月,皇室正式宣布了张居正总结性的罪状:“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籍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张居正的弟弟和两个儿子被送到烟瘴地面充军,在此之前,其长子已自杀身亡。
张居正的十年新政,其重点在改变文官机构的作风,但他要求过于严厉,以至抗拒横生。在有生之日,他还可利用权势压制批评者,可是一旦身故,心血事业便随之付诸流水。而他施政的全套措施,彻底暴露了这一大帝国中央集权过度的不良后果:在下层行政单位间许多实际问题尚未解决以前,行政效率的增进,必然是缓慢的、有限度的,强求效率增高,只会造成行政系统的内部不安,整个文官集团会因压力过高而分裂。
维护和谐社会的保守派——申时行
申时行被任为首辅,实为一串意料之外的机缘所促成。
张居正逝世之后,继任者为张四维。但不久其父亲也不幸去世,自然不能再来一次“夺情”,张四维只能离职丁忧。在此离职期间,申时行代理首辅。但是张四维本人在居丧将要满朝的时候又突然患病不起。这样,命运就把资格最浅的大学士申时行推到了最前面。
申时行就任期间之所以采取保守态度,多半因为在前任那里得到的教训。张居正死后被参,家产籍没,子弟流放,如果他仍然按照张的作风办事,至少也是没有头脑。当他端坐在文渊阁中张居正留下的公案后边,想必不能忘怀张居正当年的神情气概。而在他之前的八位首辅,只有二人得以善终,首辅们或是在政策上遭到多数人的反对,或是个性太强而引起嫉妒和仇视。
于是,申时行采取了一种平稳过度的施政手段,他努力在文官系统和皇帝间进行调和,做一名和事佬,也就是在他任上,立储问题被不断的放大。
消极怠工的最高统治者——万历皇帝
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已经实际掌握了政府的大权,但他渐渐发觉,摆脱了张之后所得到的自主之权仍然受到种种约束,自己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过是一种制度所需的产物,倒掉张居正,真正的受益者并不是他自己。
这其中尤为突出的一点,是他的文官不容许他废长立幼,以皇三子代替皇长子为太子。出于报复,他从励精图治的形象,转成以皇帝的身分向臣僚作长期的消极怠工,这在历史上也是一个空前绝后的例子。首辅申时行本应是这场冲突中决断型的人物,但他既不愿意面对文官集团的责难,又不能够对皇帝进行有效的规劝。
皇帝心里的愿望难于实现而且无法明言,同时又缺乏可以密商的智囊人物,早已成了一个孤独的君主。身为天子,在另一种意义上讲,他不过是紫禁城中的一名囚徒。
像这样双方坚持达十年之久后,迫于强大的舆论压力,万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打算,但是他的屈服是带着仇恨的。皇长子被封为太子,皇三子被封为福王到河南之国,从此皇帝的心灵上就留下了永久的伤痕。皇帝仍然是皇帝,但是再也不愿意做任何事情使他的文官快意,万历理直气壮地表示,他是在奉行道家“无为而治”的宗旨。庆幸的是,皇帝的放弃职责并没有使政府陷于瘫痪,文官集团有它多年来形成的自动控制程序,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年。
在此期间,朝堂内外形势并不平静,杨应龙在西南叛变,孛拜在宁夏造反,日本的关白丰臣秀吉侵占朝鲜,东北的努尔哈赤在白山黑水间发难。
但内外兵事都没有像立储一事能在廷臣中引起这么多的纷扰。两万名身穿锦袍的文官所最关心的,乃是今上皇帝一旦宫车宴驾,谁将继他登上宝座,即使在三皇子被封到河南之后也依然如此。那位三皇子的生母郑贵妃日夜挨在皇帝身旁,谁敢担保情况不起变化?
皇帝的消怠,也对文官系统的激励产生了巨大伤害。文官们拥有两种不同的性格,即需要给予物质上的报酬使他们乐于效劳,也要动员他们的精神力量,使他们根据伦理道德的观念尽忠国事。而万历皇帝的所作所为,与上述两点皆背道而驰。他有意地与文官不合作、不补官,就等于革除了最高名位。文官们鞠躬尽瘁,理应得到物质上的酬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此时都成泡影,使他们的毕生心力付之东流。另一方面,皇帝又把伦理道德看作虚伪的装饰,使得很多把孔孟之道奉为天经地义的文官,至此也觉得他们的一片丹心已经成了毫无意义的愚忠。
渐渐地,大臣们已经看透了中枢不再具有领导全局的能力,也就以消极敷衍的态度来应付局面。此类态度类似瘟疫,很快就在文官中流传,使忠于职守者缺乏信心,贪污腐败者更加有机可乘。这种不景气的趋势愈演愈烈,使整个王朝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其所以能勉强维持,实在是因为替代的办法尚未找到。而像这样庞大而历史悠久的帝国,即使在不利的条件之下,仅凭惯性的作用也可以使这个王朝继续存在若干年月。
一名消极怠工的皇帝,加之一名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准则的首辅,使得王朝体制的弊端无法被修复,反而变得越发的死板、混乱与缺乏控制。面对体制上的欠缺,只能二连三地在紧急情况下依赖于道德观念作救命符。说得严重一点,这种道德标高已不是一种好现象,而是组织制度违反时代,不能在复杂的社会中推陈出新的结果。
不合实际的理想派——海瑞
海瑞在当代是个名人,多半因为几十年前的一出戏。
而回到万历年间,在海瑞从政的二十多年,同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纠纷。他的信条和个性使他既被人尊重,也被人遗弃。他虽然被人仰慕,但没有人按照他的榜样办事;他的一生体现了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服务于公众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但这种精神的实际作用却至为微薄;他可以和舞台上的英雄人物一样,在情绪上激动大多数的观众,但当人们评论他的政治措施,却不仅会意见分歧,而且分歧的程度极大。在各种争执之中最容易找出的一个共通的结论,就是他的所作所为无法被接受为全体文官们办事的准则。海瑞的一生经历,凸显出一个道理,个人道德之长,远不能补救组织和技术之短。
开国洪武帝确立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其主要的着眼点在于保存一个农业社会的俭朴风气。海瑞单纯的把洪武皇帝提倡的原则奉为金科玉律,在具体处理问题时候又过于自信,既没有对地方上的情形作过周密的考察,也没有宣布法律的准则,更没有建立专门的机构去调查案情、听取申辩以作出公正的裁决,其失败结局的注定已不言自明,若要评价其人,实为“志大才疏”。
推行国防现代化建设的失意武将——戚继光
从洪武开始,明朝就有重文轻武的趋向。大约经过了一百年,文官集团进入了成熟的阶段,他们的社会地位上升到历史上的最高点,也就是武官的社会地位下降到历史上的最低点。武人在刀剑矢石之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在文官的心目中不过是血气之勇,即使克敌制胜,也不过是短暂和局部的成功而已。领们即使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其社会影响,也未必抵得上一篇精彩的大块文章。
按照当时制度选拔出来的高级将领,很少有人具备运筹帷幄的谋略,这也正是文官集团所预期的目的:将领既然大多属于一勇之夫,当然就有必要任用文官作为总督巡抚,让他们来指挥各级武官。这种军事体制的设计,显而易见,其重点不在于对付敌国的全面入侵,同时也不打算全面进攻敌国,而是确保国家内部不会出现军事内乱。
然而,这种制度和风气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早已被事实所证明,其军事败坏尽人皆知,但败坏的程度却出人意外。北方的边境每年都被入侵,被掳走的人民和劫去的财物不可胜计。在东南沿海,一股不到七十人的海寇竟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们登陆后深入腹地,到处杀人越货,如入无人之境,竟超过杭州北新关,经淳安入安徽,迫近芜湖,围绕南京兜了一个大圈子,以后虽然被歼,但是被他们杀伤的据称竟有四千之多。而南京为明朝陪都,据记载有驻军十二万人。
面对军队的破败,戚继光从制度、赏罚、战法等各个方面对其所统帅的军队进行改革,造就了贴有个人烙印的“戚家军”,但在一个以文人治国的农业国家之内,想要强调军事效率,提倡技术的发展,而使得军人和文官的并驾齐驱,在事实上是绝对办不到的。
戚继光也不是完人,其私生活混乱、在麾下搞宗教式的做法,他贿赂张居正,使后者成为他在宫廷内的庇护,如果用视而不见的态度抹去遮盖这些事实,就是不忠实于历史,对一个英雄人物隐恶扬善,也并不是真正的推崇。戚继光的复杂来自环境的复杂,如果指望他简单得如同海瑞,无疑是不近情理.
戚继光的可取之处,在于他没有把这些人事上的才能当成投机取巧和升官发财的本钱,而只是作为建立新军和保卫国家的手段。他接受现实,以“尽我所能”的精神把事情办好,同时使自己得到适当的享受。至于合法或者不合法,从他的眼光看来已无关宏旨。
然而,他推行的整套措施业已在事实上打破了文官集团所力图保持的平衡。既然如此,他就必须付出代价。张居正死后,戚继光遭受牵连,被罢官后,在贫病交迫中死去。
这本关于失败的年鉴
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他们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身败而兼名裂。
各方面的分析与判断都指出,明朝的种种体制的病根,早已被前人种下,到了万历一朝,帝国已近病入膏肓。其中个别人如何选择,对于整个体制的影响都微乎其微,甚至会被体制的力量所湮没,最终面对悲惨的结局。
这便是万历十五年的年鉴,这个朝代一部关于失败的总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