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 2020 的时候,是否还能记得在这一年里曾发生过那么多让当时的我觉得难以忘怀的事情,是否还能够感受到遥远的旧日时光里传递出来的那些奔涌的情绪和无言的沉默。也不知道当夕阳透过生命的裂缝将温润的光泽打在漫长的时间轴上时,会有多少光子在标有 2020 的坐标点上振荡跳跃,我又会花多少时间去凝视回想。
马尔克斯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就让宏大的叙事归于集体,我只把深微的感受留给自己。
从 2016 年起,我总会在每年春节回家的路上写下自己一年来的思考和感想,多是些个人琐碎的念头。2020 年的春节,我从上海搭乘火车回家,原本计划在车厢的某一个角落静静的写下点什么,可是感冒让我浑身乏力,连直起身子都有点体力不支。又想着回家之后再写,可当我好容易回了家,隔几天就传来了疫情的消息,我的整个心情都被牵引到了另外的场地,原来的那些感触和经历竟也不觉得有记录的必要。
终于到了今天,我还可以回望 2019,可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一个夏天了。一整年,我生活过的日子被浓缩到了短短的几天里,我知道自己并不曾怠慢过那么多的日子,可是记忆会裁减掉太多的东西,留在脑海里的总是少之又少。那些已经错过的时光,那些已经忘却的时光,变成了我生命线上的暗点,而我的回忆只是努力着让这条线稍稍变亮。
2020 年我离开了上海,我和这座城市曾彼此陪伴了 6 年之久。初来时,我在常德路 195 号的楼下仰望阳台上生命的樱花树,离开时,我又一次在常德公寓的楼下徘徊良久。这些年,我去过了张家老宅、美丽园、万宜坊、长江公寓和重华公寓,那些地方的车水马龙和人声鼎沸,像极了她的煊赫旧家声。可是,那些逝去的声音,只适合在横无际涯的时间里回响,有人机缘凑巧听到过远处传来的旋律,更多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果然这些独处时淡淡惆怅,随着川藏线的启程就烟消云散了。从成都到拉萨全程 2000 多公里的路程,我和同行的小伙伴们一起走过了,人只有置身于大自然中时,才能真正回归本心,体会物无非彼物无非是。每到一地,和当地人的交谈,总能让我感到文化差异背后温暖的人情。我记得稻城亚丁遇到的祖孙二人,小孙女卓木拉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奶拿出热络的青稞饼给我们品尝;我也记得盐井古盐田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斯措,带着我们一起逛盐田兴致勃勃的介绍晒盐的故事;更记得在八宿和海亭去到了一个热情的藏民家里,一起坐着聊天喝茶,离开时主人还邀请我们再来;还有天亮时坐在大门口读书的小姑娘,听她谈起自己 30 公里外的故乡,以及在哲蚌寺遇到从阿坝一路坐汽车来朝圣的藏民,记得他们虔诚的目光和纯真的笑意。
可生活总会有一个方向,游历是我短暂的偏航。
2020 年年底,最好的朋友结婚了。行文至此,竟不知要写些什么,十余年的光景呼啦啦的在时光隧道中穿梭。当我站在此岸,缓慢的打开卷轴,看一眼曾经的我们究竟绘就了一幅怎样的图画时,映入眼帘的是粗笔勾勒的青春和山河错落的烟火。不必是想到了些什么,单单的一个名字或是一个地点,就会让人记忆起一段陨落的时光,那是我生活过的日子和憧憬过得地方。
旧历年底的时候,小伙伴也离开了上海。原来的我们仨,现在分别在不同的城市。似乎也没有伤感的必要,生命的轨迹本不必时刻交叠,只要各自生机勃勃。打开中国地图,选出这三个点,可以描绘出一个长长的三角形。几何学原理告诉我们,三角形是世界上最稳固的结构,果然,在经历了多年的摸索和实践之后,我们回归了人类最朴素的智慧。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莎翁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一切都是簇新的,自爱而后爱人,人世迢递,各自珍重吧。
9 月的时候,我第一次去了武汉。一桥飞架南北,犹记得在桥上行走,江水潮汐一样的来回,不停的敲打着我跳动的脉搏。命运有时候会美妙到不可言说,或许有一天,我可以跨越语言和感受之间的隔阂,写出最贴切的句子,但不是此时。维特根斯坦说:凡不可言说处,当保持沉默。
我站在这头望着逐渐远去的 2020,我知道它终将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无论有过多少次的回眸,我都将坚定地向前走。那就再见咯,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