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喂？”
“阿青。”
“什么事？”
“你唱一遍《彩虹》好不好。一句，就唱一句就行。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本来，我们之间，”电话对面间隔了很久才再出了声，“就什么都没有。你好好保重。”
“嘟……嘟……嘟……”
上官云强忍着心里的抽搐，平静地放下了手机，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先挂自己电话。她还想笑呢，还若无其事地要点一小块蛋糕，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终于又忍不住打了回去。
空号。
“他怎么这么狠心！”她那个委屈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身边递来一张面巾纸，她随手接过脸上一抹，转头向一直陪着的陈小紫数落，“我就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我喜欢他的感觉。”
“现在他身边肯定有别人了，你相信我。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要脸。”
陈小紫轻轻地抱住她，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在闺蜜的陪伴下，上官云第一次喝这么多咖啡，第一次流这么多泪。她在手机上不断地点着，不断有数据流消失在她的终端。最后，当她把屏幕上标记为“妈的智障”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她终于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她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微信，微博，qq,网易云，贴吧，知乎，还有阴阳师。这样，他们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在最南方，她在最北方。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二)
一年前，高校联合社会实践，去青海山区支教。他第一次遇见了她，冥冥之中，他们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整个队伍只有他们都是复姓单字，他叫司马青，她叫上官云。他们被分到了一个小组，最后教了同一个班。他喜欢的歌她都喜欢，她看过的电影他也刚好在看。他们简直一见如故，欣喜若狂。于是很自然的，他们成了一对。
相辅相成，天作之合。
一个假期的支教很快过去，从此便是长久的天各一方，只靠着文字和图片维持情感。他们的课业都不轻松，可早上起床总能够相互问声早安，手机随时带在身旁，没事发个段子，点赞各自分享。只是很难得很难得打次电话，视频更是几乎没有。她无数次希望他能去看她，他也好几次已经买好机票，收拾好行装。可是总阴差阳错，付诸东流。于是慢慢地好像也就习惯了，或者各自隐藏好了不甘。
日子终于不痛不痒，往前爬了又爬。
那天应该是最普通的一天，司马青上午一二节没课，稍稍贪了床。等爬身一看，确是幽幽暗暗，好像天还未亮。他抓来手机，早已九点过半，听着窗外隐约的淅淅沥沥，想来依旧沉浸在几天连续不断的阴雨绵绵，难怪惆怅。查查她那也照例是雾霾爆表，视如不见，却也该习以为常。
嗯，一切都平庸而正常，该放好的东西都在对的地方安放。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看了看她的朋友圈，没有更新。他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圈，在“小仙女”的一条朋友圈下发现了“宝宝”的赞。
小仙女就是陈小紫，宝宝就是上官云，这条朋友圈的更新时间是上午七点半。司马云脑子一过，知道自己哪里拧住了。
上官云今天居然没对自己说早安，这是印象里从来没有的事。但好像也不算什么事。
他给上官云发了句宝宝早安，配上起床失败的表情。恰好“小仙女”发来了一个图片。
点开是上官云与“大炮”的聊天记录。内容好像没什么内容，不过是上官云说，“你们男人真是简单。”“大炮”回了句，“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上官云就回了个文字表情，“我不想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打情骂俏？司马青的脑子里一升起这个想法就立马自己按了下去。开什么玩笑，不可能，“大炮”孙耿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再说他有女朋友了。想这么想，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看了看时间，这也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司马青回“小仙女”一个问号。
“小仙女”回，“哈哈哈，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的对话很哲学，可以用进高考作文了。”
司马青回“小仙女”一个点赞，心思却早就跑了，脑袋里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大。
她为什么不对我说早安？
她为什么不对我说早安！
这个问题深深地困扰了他整个早上，心情出离地差。
直到中午她回他，却是毫不相干的事，“你能为我唱《彩虹》么？人家突然好想听。”
“现在没空。”
司马青想象着自己说这句话的表情，应该是一脸烦躁。
(三)
上官云上午是没课的，无奈良好的生物钟使她起了一个大早。那么，懒懒地躺床上玩会手机也是极好的。照例，应该先问候一下小智障早安。可打开微信，忍不住又刷了下朋友圈，她被“呆头鹅”转的一篇文章吸引了，一下子忘了说早安这件事。
这是一篇讲男女生相处的鸡汤，核心内容就是人与人相处不只是给予，还有索取。你要想办法让对方为你付出，他付出得越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越高，你们的关系就会越牢固。
上官云觉得这话简直有道理，她点了赞，并准备付诸行动，向司马青索取一下。可是要他做什么好呢？太麻烦的他肯定懒得做，最后说不定适得其反。
干脆问下陈小紫好了，于是她打开了与“呆头鹅”的聊天窗。陈小紫就是“呆头鹅”，“呆头鹅”就是陈小紫。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扯着扯着又扯到了最近出了什么好化妆品上，反正相互半斤八两，也没讨论出什么好主意。陈小紫干脆让她问“大炮”，于是上官云又去骚扰“大炮”。“大炮”孙耿说男人什么都不怕就怕麻烦，刚好小青唱歌还行，让他唱首歌呗。上官云把她跟“大炮”的聊天记录一截屏，又发给小紫，两个人又是一顿聊，商议差不多了，觉得这方案可行。上官云就回去闷头想半天让司马青唱什么歌。想起一起实践时晚会上司马青那首让她心疼的《彩虹》，又回头问了两个参谋该怎么提这个要求。
上官云很少对司马青提要求，这次也算大姑娘上轿，心里是小鹿乱撞不知所措。孙耿说直接问呗，一句话的事，要不他帮她问。上官云说他男人简单，他就回女人麻烦，两人斗了几下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那就直接问吧。
一直折腾到中午，上官云终于做好了身心准备开口问了。
司马青只回了四个字，“现在没空。”
上官云心里一痛，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好。她反复追问孙耿，从他那得知，司马青下午就两节通选课，还不点名，照例是要翘的，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安排。
他要去干嘛，为什么没空，什么事连“大炮”都不知道。
上官云一肚子疑惑，给司马青发了一个“哦”，还有一个挥手，不准备再理他了。
(四)
司马青翘了下午的课，本来打算去网吧打会游戏，却是被上午的事搅得一点心思都没有。思考再三，他终于决定去找孙耿问清楚，孙耿也被上官云烦得不行，恰好要找司马青。
两人一碰头，事情一理，司马青的心结瞬间就解了，可是之前话都说了，怎么圆呢？
孙耿说干脆别说了，你偷偷唱好，发给她，给人家一个惊喜。
司马青一想也是，这么久了，都没给过人家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次要好好准备。他决定自己改编《彩虹》，把歌词改成他跟上官云的故事。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干脆抱上校合唱团一姐云燕的大腿，云燕其人生来也是热心肠，恰好手头的事都不太紧急，直接拉着司马青去KTV练了一晚上。两个熬了个大通宵，总算敲定个七七八八。清晨出来，司马青是迷迷糊糊，却又踌躇满志，手机里已经录好了初步的样音，只差去录音房录出个成品来。他拉着云燕就要去录音，却是被云燕一把拦了下来，现在这精神状态录个屁啊，回去好好先睡一觉再说。
司马青看云燕估计也累得够呛，心生愧疚，想想也不急于一时。两个便各自回宿舍，司马青回去把早就没电的手机往插座上一插，倒头就睡，再醒来竟已是下午了，专业课都给错过了两门。
他爬起身子，好容易醒了脑子，拿过手机一开机，蹦出来一万条消息。
有问他怎么不去上课的，有上官云问他在哪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紫两个小时前发的消息，上官云出事了，上课突然晕倒，现在送重症监护室了。
司马青连忙打上官云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订了当天最快的飞机。
(五)
上官云心里的气，从中午一直积到了快上床睡觉前才消，一消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明显地表达出了她的生气，可是司马青居然这么久都不来安慰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凭什么这么久不理她。
一想，这气又起来了。她忍不住给司马青发消息质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她消息，问他为什么不说话，问他现在在干嘛。
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应。
这天晚上，上官云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
第二天，上官云依然起了一个大早。脸色憔悴，皮肤粗糙。她起床的第一时间就抓起手机看，依然没有司马青的消息。她快疯了。
她的内心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不知如何是好。她约出了小紫，她此刻只有她了。
小紫跟她说别担心，司马青昨天晚上好像实验室有急事，一直在忙，今天估计很累，还在睡觉。上官云问她怎么知道的，小紫随口说司马青的舍友说的。可这么多年的关系，上官云一下子发觉陈小紫不太对，肯定有事瞒着她。她趁陈小紫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看了陈小紫的手机，她知道小紫手机的解锁密码。她打开了小紫的微信。所有的对话都被删除了，只有和她的保持置顶。她又看了看小紫的朋友圈，一个叫“小云云”的人昨天凌晨两点半发了一张图，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搂着司马青在KTV唱歌，配字是:“这绝对会是个最浪漫的惊喜。”
现在没空？
实验室？
KTV?
惊喜？
小云云？
一万种可能在上官云的脑海里来回碰撞，每种都指向一个极为糟糕的结局。
她是云我也是云，我是不是只是她的替代品?
上官云回过神来，发现小紫已经站在身后了。
上官云一点也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尴尬，只有愤怒，悲伤，和无助；倒是小紫的脸上一脸慌张。
“你看到了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怕你乱想。”
“我没乱想，呵呵，我没乱想。”上官云转头对小紫说，“小紫，那个建筑系的傻逼不是一直在追求我么？今晚，今晚你帮我约他出来，就约操场。我要答应他的追求。”
(六)
司马青到机场的时候是陈小紫来接的机，她在路上说她骗了司马青，很对不起，但不这样司马青可能不会来。
虽然上官云没事，但是他们之间可能出事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司马青不明就里地被拉到了上官云学校的操场，一眼就看见了操场中间上官云爬在一个男人怀里，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喜极而泣。周围用999个蜡烛摆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无数人站在旁边拍照。
司马青平静地回头对陈小紫说，“不要说我来过。”然后一把扔下手上的鲜花转身跑了。
站在爱心中间的上官云看见陈小紫走过来，连忙走过去问刚刚站她身边的是谁。
“司马青。”陈小紫说。
上官云一下子崩溃了，要去找他，可哪还找得到呢？她只能盲目地跑，一直跑到一家咖啡店门口，终于被追上的陈小紫不由分说地按到了座位上。
上官云慌乱地掏出手机，把司马青从黑名单里拉回来，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还好最后通了。
“喂？”
“阿青。”
“什么事？”
“你唱一遍《彩虹》好不好。一句，就唱一句就行。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七)
“本来，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你好好保重。”
司马青说完，挂了电话，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他打开录音，里面满满的上百条，都是昨天晚上录的。他戴上耳机，随手点开了一条。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八)
那天，小紫哄上官云哄了好久。哄完自己一个人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在路边哭，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声音。
她一张张翻看着自己手机的相册，里面全都是上官云的照片。
就这样一直呆到天亮，她打了一个电话。
“伯父，小云应该不会跟那个男孩在一起了。”
“哦？谢谢你啊小紫，太谢谢你了。我就说嘛，异地恋是不可靠的。这样一点小小的考验都过不去，又何谈以后呢？倒是难为你了，不会影响你跟小云的关系吧。”
“没事的，伯父放心。我只是让一些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而已。如您说的，都是他们做的选择，是他们没有经受住考验。小云不会怀疑我的。”
“真是对不起了，让你做这样的事。”
“没事，也是为小云好。”
小紫合上手机，拿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挂坠打开，是她和上官云的合照。
她们那么亲密，那么好。
以后又可以那么亲密，那么好了。
她低头，深深一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