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煤油灯

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一期【灯】主题征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父亲是裁缝,是当时十里八乡闻名的裁缝。

父亲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父亲并不会种地。父亲靠着他灵巧的双手养活着我们姊妹兄弟。

小时候,印象中陪伴父亲的,除了他的缝纫机和针头线脑,还有两盏煤油灯,那种带着玻璃灯罩的煤油灯。一盏煤油灯灯脚高些,父亲放在他剪裁衣服的长案几上,高些,灯光能照到的范围就大些,方便布料铺陈开来,比较大范围的剪、裁。另一盏煤油灯灯脚矮些,父亲放在他的缝纫机上,好让光照聚拢点,直对着缝纫机的机针,一行行一条条的针脚,整整齐齐,父亲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离。

那时候,乡村的照明唯一依靠的就是煤油灯。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在那时的乡村算是高档煤油灯。一般人家都是用墨水瓶罐头瓶什么的,加上棉捻子自制煤油灯。父亲的煤油灯因为是吃饭的家伙什,所以马虎不得。带玻璃罩的煤油灯火光稳定,不易被风吹灭,也不会被有人走过而带起的小风吹得东扭一下西歪一下,而且,灯的亮度是可调整的。

煤油灯由灯座、灯罩和灯芯三大部分组成。灯座就是一个装煤油的小容器,有玻璃制成的,也有铁皮制的。父亲的高脚煤油灯灯座是玻璃的,是那种比较厚重结实的玻璃;稍矮的煤油灯灯座则是用铁皮围制成的。灯罩则一定都是玻璃的,而且必须要是那种通透性特别好的玻璃。灯芯一般都是棉线捻成的,用煤油浸透了,通过一个小小的灯头伸出一小节,供点火使用。灯芯,是需要经常修整的,将已经烧黑炭化了的修剪掉,灯火才能持续保持亮度。灯头的旁边还有一个控制灯光大小的小旋钮,左右转动这个小旋钮,可以让伸出灯头的灯芯长些或短些,从而达到调整亮度的目的。

煤油灯每天被点亮前,父亲都要仔细地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要添加煤油,灯芯是不是有烧黑的积炭,最重要的是,父亲每天都要用他专用的一块布,仔仔细细地将灯罩擦拭一遍,不留一丝灰尘。

那时候,晚上,我们全家基本上都围绕在这两盏煤油灯下。父亲或者在案几上拿着尺子、画粉比比画画,倏忽间,一块平整的布料在父亲的手下就被裁剪成了各式衣服的模样;或者,坐在缝纫机上,手脚配合,把裁剪好的布料车缝成一件件规整的衣服。母亲则坐在父亲的对面,做一些锁扣眼缝扣子的手工活,时而看见母亲捏着拖着长线的小针上下飞舞,还不时地轻轻从鬓边的浓发里划过(使针更光滑更容易穿透衣物)。而我们姐弟,则和奶奶坐在较远处的光晕里扯闲篇。

记得有一次,父亲上人家家里做了一天的活回来。吃晚饭时,父亲说是有一身衣服今天晚上必须赶出来,隔壁村的大婶第二天一早就要来取新衣服,穿上去参加婚宴。为了赶时间,父亲让已经吃过了饭的姐姐去帮他检查一下煤油灯,加点油,再擦擦灯罩。

当时,姐姐也就刚上学,七八岁的样子,天天看着父亲做这些工作,基本也都会做了,所以,偶尔父亲太忙的时候,也会让姐姐帮忙做做这些准备工作。那天,我也吃完饭了,看着姐姐做这些,觉得很有趣,就凑了过去。姐姐正往缝纫机上的煤油灯灯座里倒煤油呢,灯罩被拿下来放在了姐姐的右手边。我伸手过去,想帮姐姐拿着一下灯头,没想到碰到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又好巧不巧地扫到玻璃灯罩上,灯罩“啪”地一声,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片。

父亲听见响声,扔下饭碗跑了进来,“你们干什么了?”

父亲看了看碎成了几片的灯罩,又看了看我和姐姐,长叹了一声:“有没有伤到你们?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走走……,出去吧。”

印象中,父亲是舍不得打骂我们的,但这次,我们弄坏了父亲视作珍宝的煤油灯,以为父亲会要惩罚我们一下。见父亲让我们走,我和姐姐快速地溜出了父亲的工作间,互相吐了吐舌头,找奶奶去了。

如今,我已不记得那晚父亲是怎么工作的,但我知道,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食言,答应乡亲们的,绝对会分毫不差、规规整整地做好。

我和姐姐都上学后,晚上写作业,就得和父亲共用煤油灯了。父亲在案几上裁剪,我们就趴在案几的另一侧;父亲在缝纫机上,我和姐姐就可以独占父亲的案几以及那盏煤油灯了。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市场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成衣,面料繁多,款式新颖,乡村来找父亲定制服装的越来越少,父亲的煤油灯基本就被我们姐弟几个霸占了。但,每天晚上,吃过晚饭,父亲仍会仔细地帮我们检查煤油灯,灯罩依然是擦得锃亮,灯芯依然是调到最亮。有时候,看着煤油灯渐渐变暗了,父亲会走过来,用针或细铁丝挑一挑灯芯,扒拉一下灯花,或者干脆用剪刀剪掉烧黑了的灯芯。

如今,煤油灯早已没了踪迹,但父亲的煤油灯却一直在我的心中亮着,在我徬彷无助时引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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