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馆 第一章 水鬼与相思红豆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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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有间客栈名为长生馆。菜品新奇,食客云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矩:不敬鬼神。

掌柜的长生携经书18卷涉海而来,常与人言三两收尽世间妖。以美食为媒介熨暖天地人心,了却世间魑魅魍魉夙愿。

长生言:经书卷满之日,长生长生之时。


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渝州巷子里有间客栈,名曰长生馆。菜品新奇,风味绝美,乃是远近闻名,食客云来的五星客栈。

也不知这家客栈究竟是那一年突然就出现,当家的是一位白衣青年,自称海外真仙。

求道于古老,得道于三山,涉海而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定:不敬鬼神。

掌柜的是一名年约弱冠的少年,也没说过自个儿姓什么,只道自己叫长生,海外三山人士。

端的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素日里,常穿着一件雪白云翔雕龙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直襟轻衫。

衣襟和袖口处各纹着两条吐珠金龙。腰束月白祥云的宽边锦带,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黑龙玉佩,黑龙形状粗糙却古朴沉郁。

及腰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既无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反倒是与那根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扬,为其平添了几分书生文雅之气。

唯有是下厨时分,才会在腰间系一件蓝冰色素洁无花纹围裙。

白衣黑发,只扎不束,衣与发都飘飘逸逸。拂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像极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若不是已经迎来送往了不少食客,又怎肯教人信得他是个客栈老板?

长生馆坐落在平安小镇渝州巷子太平桥头,一条大道由南向北,由远方而来,又向远方去。

又有一条河道,自扶风城外十万大山下来,穿过镇子后,九曲十八弯一路弯到姑苏城南。

长生常袖着手,斜倚在门前。

迎来送往间,大方得体、童叟不欺。

长生馆的名气也在天南海北往来行人嘴里,很快的传遍了云梦大泽。

小有名气过后,长生一不涨价,二不恃才,对待街坊邻里的态度却依旧温和热情十足。

自然,又引得不少五湖四海的客人寻来小镇,走进长生馆只图得尝一美食打打牙祭,犒劳一番五脏府。

进了镇子,要寻长生馆还需得先经过一牌坊。

牌坊后面有一破庙,镇里的老人们相传,庙里供着的神像是下凡的降龙罗汉。

但客栈最近的生意并不太好。

有人言是扶风城主失德,恶了神仙;有人言是城中大户王百万新纳的十八房姨太是个狐仙儿;更有人言是前阵子与教书先生有了私情,被人绑了浸了猪笼的柳家小媳妇儿回来喊冤了。

虽说,都不过是谣传,讲得人却一板一眼的都好似是自己个儿亲眼所见。听得人,也一惊一乍甚是配合。

于是,扶风城出了妖的信儿,便沿着那条远处自十万大山而下的长河,一同奔涌着、打着旋儿的传到了姑苏城南。

妖魔鬼神、光怪陆离之说。世间人听了大半只当是,又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聊资。

长生却是知道。

不仅远处的十万大山里有妖怪,便是近处渝州巷子太平桥底下的河里,夜夜也有水鬼在高歌。

“冬之夜,夏之夜,百岁之后,聚于黄土。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荒野中有妖与怪在徘徊,大河里有鬼与魔在高歌。

百岁之后,终究也不过只是为凡人茶余饭后的聊资,多备了一道新鲜佐料罢了。

不过,单单只是这些,又跟长生有什么关系呢?

试问,若是你有一天,见人便说这世道上有女鬼在晚里高歌,有大妖或化为教书先生,或化为杀猪屠夫在市井流窜。

肯信你的能有几人?

也有人言,近来客栈的生意不好,完全是长生近日挂着的菜谱名字取的不行。

叫什么不好,偏生的要取个相思红豆扣?

听名字便知道,这道菜吃起来一定很是虐狗。

试问,一个食客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好容易才走到扶风城。先是被扶风城有妖怪吓了个提心吊胆,好容易才又寻到长生馆。准备进门吆喝着来份特色美食,好来安抚下五脏府时,就见客栈大堂挂着的今日特色菜谱——相思红豆扣。

相思个毛的红豆扣啊。

若是老子有个会煮饭的老婆,何至于出门找馆子吃饭?

长生是个性格温和热情十足的人,寻常菜系倒也罢了,只要你想吃,只要他会做,保管你吃的叫一个心满意足。

只是,唯有特色菜谱这一点,大堂上吊着的是什么招牌,就做什么菜,丁点儿的商量都没有。

一来二往,客栈里的食客也便与长生熟络起来。

也不知究竟是那个老饕,茶余饭后与长生的戏讥。

反正“天王老子菜”的名号,也跟着来往三两回客栈的食客一起传开了。

乞巧节后,一连着足有三个星期,扶风城内外滴雨未下。气温也与日俱增。井水干涸,河床露出大片如鱼鳞般的干裂曲卷的泥片。

便是源自十万大山渝州巷子太平桥下的温榆河,也不知是谁在哪一曲儿,最先发现的。河水退却后,干泽的河床上竟露出一大段晶莹细腻如上等白玉般,不知是何种生物的莹莹白骨。

接着城里谣言传的便愈发的热切。

原本还只是三五好友,酒足饭饱之后才敢议论的扶风城主失德,恶了神仙。现在就连小镇外头田里做工的镇民,都敢隔着田垄与邻里吆喝上一、两声;言说城中大户王百万新纳的十八房姨太,是个狐仙儿的,胆子稍微大的泼皮无懒,竟纷纷打着各式各样的幌子想来一睹是何等水灵儿;至于温榆河里露出的莹莹白骨,更是被不少江湖跑堂,流窜术士一致言是:前阵子与教书先生有了私情,被人绑了浸了猪笼的柳家小媳妇儿回来喊冤了。

这架白骨,便是柳家那位小媳妇儿的尸体,才化了一半的旱魁。

夏日午后,三伏天正热。

灼热的阳光直射小镇,东西向大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长生吊在客栈门后头的风铃,无风自舞的,径直奏着一首不成曲儿的小调儿。

“叮——铃”

“叮铃——”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长生馆内,倒是坐着三五熟客,正饮酒打屁纳凉。

长生脸上赖着一卷空白的经书,经书底下的两眼儿无声的掐着架,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正晌午时的阳光,晒的人身心暖暖的,正是困意正浓时候。加之门口仍在不断轻摇着的风铃声,愈发的使人听在人耳里昏昏欲睡。

太平桥下的温榆河,听名字不近,实则距离长生馆没几步路的功夫。背着一轮日光,李老汉在门外蹭了蹭鞋底泥儿,推开门。

“叮铃——”

也顾不得和谁打招呼,他径自走到背阴处一张桌子上,搁下手里提着的鱼篓,掀开篓盖往里边这么一瞅。

坏事了。

刚才自河里打上的一条三斤五两白鲢,此刻就已经一张一合的鼓着嘴,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扶风城里,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也就是谣言中与柳家小媳妇有染了的李秀才,醉眼惺忪的落(lao)下,一直在手里头攥着的酒坛,强撑开眼皮抬眼打角落望去。

“五、五叔今儿个,散工可是早,早了些啊。过,过来来可否过、过来与小侄来对饮上一杯,五、五叔?”

李老汉甚是心疼鱼篓里的白鲢,径自从大堂北面的高山流水观景下,捧起了一把凉水洒下去,说来也奇,原本还半死不活的白鲢一沾水,竟鼓了一把子力气,一使劲,差点跃出鱼篓。李老汉忙不迭盖严实盖子,末了还不忘打个结。

这活鱼、死鱼的区别,中间可是差着好几个大钱呢。

结完扣,他扯过凳子坐在李秀才边儿上,这才摇头叹气一声。也不知到底是为外头这难熬的天,还是醉酒的人儿。

邻座的郑屠户饮下一碗酒,任凉意打喉齿间弥漫至脾脏后,这才伸手抓了抓,一片护胸毛,半张裸着的油腻腻的胸口。

“五哥今个完了啊。”

说着话,又端起那碗青花白描的瓷碗。咕咚,咕咚的连饮了三大碗,他也倒是不嫌脏,抬起满是油腻,已分不清究竟是灰还是黑的袖子抹了抹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

“五哥,你是当叔的,我是个外人不好指手画脚。你看着好端端的一个秀才公,现在糟践的还不如我个杀猪的屠户,天天儿的这么买醉,别说是柳家人起了疑心,就说是咱平安镇,街口踢毽子的顽童提起李秀才都是羞羞羞。你们李家当长辈的也不说出个主事人管管?”

“这娃娃爹娘死的早,打小就是我二哥跟二婶儿拉扯大的。外头人爱嚼舌头,我二哥什么样人,镇上那家不晓得?当了大半辈子木匠,做人办事跟手里拿的那个墨斗一样,谁见歪过半分?这娃娃,这是背了委屈啊。”

李老汉夺过秀才手里攥着的酒坛子,恨恨道。

“委屈不委屈,俺郑老虎粗人不懂,就是可惜了秀才的这身才气啊。”郑屠户夹了一口菜道。

秀才称得是平安镇上,唯一一个有望修出浩然气的读书人。不仅是扶风城白露书院的教书先生,更是白露书院山长柳如是的关门弟子。

三百六十行,不论那行,但凡关门弟子,都预备好是选来要做衣钵传人的。而柳如是更是这扶风城,医道巫书魔五大长老之一,一身浩然气已修至化龙。距离那叩仙,亦不过是一步之遥。秀才的前途,可想而知。

那个敢想?秀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与柳家守寡了多年的小媳妇出了私情?

虽说柳如是放话,因秀才多年悟不出浩然气才除去了秀才的关门弟子身份。但是现在扶风城那个不传是柳如是仁义?只因是不忍多年的师徒情谊,故此才找个理由逐了秀才。

“可不是,二哥赶早就进了山,非说是想在蛇山外围碰碰运气捡来几根驰狼毫毛,做一只道笔,恳求柳山长收回成命。”

闲聊正酣之际,忽的一声尖叫,瞬间划破了镇子的安逸,也唤醒了渐入梦乡的长生。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镇民找进长生馆,冲着秀才喊道。

“还喝着?!秀才你二叔自温榆河漂下来,被河里的水鬼勾去了魂,你二婶这会也倒在河边了。呀,五哥也在啊,都愣着干嘛,赶紧救人去。”

“什么?!二叔(哥)。”

秀才只觉心头一紧,挣扎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就软在地上。李老汉与郑屠户一左一右的搀起他拨腿就跑。

报信镇民紧随其后。

“错了,方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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