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之梦

一

“小淇，天快亮了，放他们走吧。”躺在床上的妈妈虚弱地说道。

“嗯”，男孩来

到那个他自制的电灯前，借着熹微的晨光，把两根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条用力一拉，一群金黄色的小东西推推搡搡地飞了出来。“快回去吧，辛苦了一整晚，要好好休息啊。但愿今晚找你们时能容易些。”男孩透过那没有窗户的小屋的缝隙，静静地仰望着天空。

二

 “诶，这孩子还是那么心善，放走了的萤火虫想要再抓回来就难咯。”离小屋不远的一幢灰色二层楼房里，一个满脸憔悴的男人正站在窗前，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座小屋。

“死厨子，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早饭在哪儿呢？要你是干嘛的！”老板一声怒，把正在窗前发呆的男人吓个正着。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男人小心翼翼地从老板面前挪过去，说是老板，实际上男人只是这位富人家的一个小厨。

“当初看你可怜才收留的你，现在呢，整天就知道睡，就不知道起来干活！”

男人低着头，悄悄瞄了老板一眼，立即就被瞪了回来。男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溜烟儿地跑去厨房。

自从上一次被开除之后，男人心灰意冷，当年那种天地之间任我闯荡的豪情已然被岁月消磨殆尽。他记得那天，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也只能整天受老板的欺凌。他想念自己那病魔缠身的妻子，想念那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待他衣锦还乡，一定要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三

日暮时分，金黄色的阳光不得已绕过那些浓密的叶子，穿过缝隙，将大片的阴影投在大地上。夏夜那特有的聒噪的蝉鸣渐渐响起，小淇一个人靠在家门口旁的那棵粗大的槐树下，滚烫的泪珠随着槐树叶的抖动一串串落下。那槐树是爸爸走的那年种下的，爸爸告诉他，等到了夏天，树叶之间藏匿着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晚上，整棵槐树就像一盏温暖而明亮的灯，照亮四野。每当小淇想爸爸时，就会一个人在那棵树下坐坐。有时，小淇爬上高高的树枝，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仿佛爸爸随时都会出现在哪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小淇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树干，长期风吹日晒的树干早已坑坑洼洼，摸上去甚至有些刮手。一天，两天，三天，小淇都倚靠在那棵树下。他甚至记得这棵树哪里被虫子咬过，哪里被那些调皮的小孩子用斧子砍过。他的手来回抚摸着树枝，把它紧紧握在手里，仿佛那就是爸爸那双长年劳作长满了厚茧的手。小淇实在是太想念爸爸了。

小时候，因为贫穷，一腔热血的爸爸不甘于让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受苦，便选择了外出打工。临走时，他告诉小淇，“爸爸要外出打工，以后就不能天天陪着你玩了，你不要怪爸爸，爸爸一定会回来看你和妈妈的。等到那个时候，爸爸要风风光光的把小淇和妈妈接到城里去。”年幼知事的小淇留着泪点了点头。

“爸爸，如果小淇想你了怎么办呢？”

“小淇啊，看到门前的那棵槐树了么，那是爸爸为小淇种的。要是想念爸爸了，就让小树陪陪你。等到小树开花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今天，学校要开家长会，妈妈身体不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爸爸还在打工，槐树还没开花，爸爸也不能回来。小淇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其他的小朋友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那得意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向小淇炫耀。甚至还有人过分地问道，小淇，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啊？小淇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放学就发疯似的扑向家门口的那棵槐树，一个人默默流泪。

四

“小淇，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病榻上的妈妈担心地问道。小淇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

“怎么了，有什么事你给妈妈说啊？”妈妈拖着虚弱的身子，轻轻地将小淇搂在怀里。

“没什么，妈妈”，小淇清澈干净却夹杂着些许与年龄不符的忧伤的目光迎上妈妈的眼睛。“只不过，我又想爸爸了。”

妈妈将小淇搂得更紧了，望着小淇那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脸庞，妈妈心中满是酸楚。

夜色降临，没有了萤火虫照明的小屋显得愈加冷清，小淇和妈妈紧紧地搂在一起。突然，小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淇不由警觉起来。一片短暂的静寂后，有人轻轻叩响了小屋的门。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最后一切重归于寂静。小淇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个包裹摆在地上。小淇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盏破旧的台灯和一张字条。借着微弱的月光，小淇读起了字条：台灯送给你们。这歪歪扭扭的字一定是长年劳动的人写的，小淇心想。而且笔迹也像一个大人。这是谁寄的呢？小淇心想，要是天底下有这种好人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呢？

小淇点亮了台灯。整个夜晚，小屋都亮堂堂的，小淇的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笑意。

五

男人再一次被老板赶了出来。原因是有人看到他从家里往外偷东西。

“整天好吃懒做还吃里爬外，这样的人就不配待在我家，给我滚！”男人连滚带爬地出了老板家，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砰”地关上了。

男人茫然，他只是拿了一些老板家扔掉的东西，却被人诬蔑是偷东西。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向何方。生活对他来说，只是眼前的苟且罢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又累又饿，几近昏厥。一阵孩子们的欢笑声把他拉回现实。抬眼一看，好像来到了镇子的小学旁。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就在这所学校上学，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块公布栏前。那是这所学校考上重点初中的学生名单，而名单的第一名赫然写着“小淇”的名字。

忽然，男人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抓着自己的衣袖，他猛地向下看去，那是一张无论走到哪里都日思夜想的一张脸啊。

“是你吗，爸爸？”那个瘦弱的男孩仰着头，羞涩地问道。

“小淇，是爸爸”。

六

那天晚上，破败、冷清的小屋第一次传出了欢笑声。电灯的电早已用完，但萤火虫散发的微弱却温暖的光充满了整间小屋，三个影子紧紧地拥在一起。

“爸爸，不要再走了，和我们在一起，好吗？”最小的那个影子悄声道。

“不走了，不走了…”。一个稍大的影子把头亲密地靠在那个小小的影子头上。

夜里，小淇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头顶上，是萤火虫们点起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