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一点就抱到他了。”
“然后呢?”
“我醒了。”
五月初的某一个傍晚,接到了远在青岛的十一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哭得声嘶力竭。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就结婚了。”
“十一,不哭哦,抱抱啊抱抱……”,她在青岛,我在西安,我唯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听着她的哭泣,隔着万里之远的距离说出几句单薄的安慰。
“柟柟,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你知道吗,我们都说好要结婚的。”
“我知道啊,十一。”
那一天,十一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多小时,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后来止住伤悲、语气平淡。末了,她说她要从青岛回来。
挂断电话,我起身倒掉了那壶已经喝过太多遍,喝到最后没什么味道的茶,洗茶杯的时候,心里仍在为十一感到难过和惋惜。爱情,果然经不起时光的凝视,哪怕是最美的承诺都会因为岁月的流逝产生无法跨过的隔阂。
抱着球球坐在沙发上,心烦意乱,球球似乎有所察觉,往日略带调皮的小猫此刻乖巧得一动不动,只是偶尔抬起头用那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看我。球球是一只已经被我喂养了一年多的小猫,起初朋友执意要送的时候我还百般抗拒,后来渐渐地,我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习惯了那抱在怀里的一团柔软。
其实在球球之前,我曾和十一一起在路边捡到过一只流浪猫,那真是一个小可怜,一身脏兮兮的毛和从眼神里流露出的恐惧,让我和十一没有多想便将它抱回了家。十一给它取名为夏夏,因为捡到它的时候正值立夏。
我们将它照顾得很好,给它买猫粮,猫爬架,会在每一天的傍晚带着它散步,让它在小区的花园里玩,有时候,我和十一休假的时候也会在家里陪它度过周末,但是,它最后还是死了。
“柟柟,我们好像为它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如果下一次遇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你还会救它吗?”
“我会。”
“我也会。”
我和十一最后将它葬于小区的一棵柳树下,十一害怕以后我们会忘记是哪棵柳树,就用她的修眉刀轻轻地在柳树上刻了夏夏二字。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我们会深深记得不会忘记,但其实,那真的只不过是动荡人生里一次普通、平凡的小离开,我们的不舍、难过也仅仅停留在那屈指可数的几个日子里。
如今,随着年纪渐增,才知生命的沉重。我时常抱着球球,对它说:你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要活十年、二十年。小家伙自然听不懂我说的话,只是用那双褐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我,然后伸个懒腰,继续一动不动缩在我怀里假寐。
很多时间,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它,从黎明清晨到深夜繁星,从春暖花开到百花凋零,我们陪伴着彼此,它长大,我变老。
十一是在一周后回来的,没有想象的见面抱头痛哭,我只是走上前拉过她的行李箱,她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然后我们寻了一个普通的饭馆,简单地吃了顿饭就算为她接风洗尘。
回家路上,迎面碰上了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高中生模样,她们化着淡妆,穿着好看的衣服,说着时下最流行的词,举手投足,自信张扬。
我突然就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为求成熟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吊带裙,踩很高的高跟鞋,没有奢侈品的包包,背着普通的单肩包也自认为很美地走在路上昂首挺胸,那时候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却对未来充满期待,内心藏着一座富裕的小花园,明亮宽敞,有候鸟筑巢,鲜花盛开。
如今,那座小花园长满了草,像极了荒原上极其旺盛的野草,几天不拔就一片荒芜,比邻居在顶楼上种的菜园子还要茂盛得多。
“柟柟,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你啊,长大了。”
连续很多天里,我都没有问她分手的原因,她也依旧似从前那个不知忧愁的小姑娘,追剧、打游戏,无聊的时候缠着我陪她逛街。我不喜欢聚会和社交,对逛街也是避之不及,购物的欲望早就在贫瘠的生活里烟消云散,但为了哄她开心,还是会和她手挽手出去。
“柟柟,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他?”在人并不算少的超市里,一直兴趣盎然的十一突然停住了脚步,直直地盯着收银台前一个正在结账的背影,问了这么一句。
“有点像,要不,上去看看?”
“不用了。”
然后十一将购物车换了方向,拉着我去另一排货架。心疼就是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如果我们还年轻,如果我们还停留在曾经,如果我们没有经历后来人生的一些坎坷,我知道以十一的性格,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也绝不会任由一个看着那么像的背影离她而去。
和十一从超市回来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部几年前的电影:《如果声音不记得》,章若楠扮演者哭戏唯美动人,十一枕在我的肩膀上,跟着落泪。窗外的黄昏还没有沉落,睡了一天的猫咪窝在怀里睁大着眼睛,时光,就这样从我们叹息、惆怅、无事可做的指间划去,我们被抛下,也在生活里继续。
电影结束,我问十一:
“你还相信爱情吗?”
“当然相信,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是这个选择。”
她止住眼泪,我们相视一笑。
那些青春,遗憾,疼痛,在只有我和她的房间,不断流出,飘出窗外,被风吹散。我们对此喑哑无言,只能继续含着泪,昂着头,孤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