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有一个黑洞,我无法填补它,于是我吃很多食物填充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慰到自己。”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孩恹恹地说到,她叫小安,28岁,拥有在外人看来稳定的工作和婚姻,似乎没什么异常与特别。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与我的职业生涯和个人生活紧紧地联结在一起,无法再轻易分开……
初 见
初见小安是在一个夏天,那天下午下了很大的雨,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前梳理来访者的资料,突然门铃响了,因为助理家里有事,当天下午又只有一位预约者,所以我就直接给助理放假,好让他安心处理家中事务。
我的咨询室外面带着个小院子,一般院门都是关闭的,客人需要按响院门的门铃后,才能穿过院子进入咨询室,于是我撑着伞去开院门,因为雨实在太大了,所以我示意门口的人影跟着我尽快进入房间。
到了房间,我把伞放在门口,小安也随我把伞放到门口,我的胳膊都淋湿了,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翻找毛巾,余光扫到小安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门口。
“雨下得太大了,快坐吧小安”,因为我之前已经了解过她的资料,所以很自然地称呼她的名字。
“嗯”小安轻轻应了一声,随着我手指的位置坐到办公桌前舒适柔软的大沙发上。
我拿着毛巾走过去地给她,坐在与她成直角方向的一排沙发上,“快擦擦吧,雨这么大,你怎么过来的?”
“谢谢”,她依旧轻轻地说,“我打车过来的”,她把眼镜摘下来,用毛巾细细擦拭上面的雨水,虽然打了伞,她浑身基本都被淋到了,微湿的长发下是一张有些浮肿的面部,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五官的清秀。
“测试之前都已经做过了,我再确认一下,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找我的小安”,因为咨询时长有限,为了不耽误来访者的时间,我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
“我可能患有进食障碍。”
“你是如何判断的?”
“我本科学习的心理学,我的症状符合进食障碍的诊断标准。”
“可以说说你的症状么小安”
“我的心里好像有一个黑洞,我无法填补它,于是我吃很多食物填充胃,然后再吐掉,如此往复,似乎这样才能安慰到自己。”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6年前,我那时候减肥已经很多年了,平时对自己的饮食和运动都控制非常严格,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暴饮暴食一顿,吃很多食物,那时候还不吐,只是第二天会不吃饭,然后运动猛烈一些来消耗多余的热量。长期控制饮食让我有一些暴躁,加上当时工作中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开始不爱与人交往,我家庭条件比较好,不止一套房子,每次从工作的城市回到老家,我就不与父母同住,趁回家的一个人的时候暴饮暴食,撑到动不了再上床睡觉。”
她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于是她接着说“我之前就从网上了解到有些人吃下去很多食物后,为了保持体重再吐掉,他们管这个叫催吐,我当时觉得很不正常,也没有想过真正去实施,但是有一次我吃了好多汉堡,觉得特别愧疚又难受,就趴在马桶上想试一下,没想到一下都吐出来了,顿时没有了压力,觉得特别轻松,我当时告诉自己那就是最后一次,可是没想到……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阻止当时的自己。可是有时候我觉得,这又是一种必然,或早或晚,都会出现在我身上。”
“从你的资料和口述来看,它困扰你已经很久了,你也一直想找到根源然后去解决它,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治疗过或者找人帮助过你?”
“我觉得”,她抬起微微低着的面庞,抿了一下嘴角,有些艰难地说“我一直觉得它是一种罪恶,是自己最黑暗的部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科幻小说里的那种怪物,白天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到了夜里或者只有自己的时候,就会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獠牙,完全没有理性地撕扯食物,我厌恶、痛恨那样的自己,同时又沉迷在那种自己虐待自己的感觉中,我觉得自己病得好重,我不敢告诉别人甚至是我的亲人,我觉得他们理解不了,我也不想让他们同情我或者因此而蔑视我。”她低下头去,咽了一下吐沫,整个身体都开始向中心蜷缩,“可是我岁数越来越大了,我总是好一段时间然后病一段时间,头发掉得越来越多,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因为催吐脸型也发生了变化,体重也不稳定,我害怕,我特别害怕,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好起来,我希望有人能帮帮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再说话,然后说“其实你能来找我,就已经是正视它的第一步,你不再逃避它了,如果你选择我,就要相信我,我也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量用自己的专业性争取你的信任。就你个人来说,你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帮助小安,或者,你希望能通过咨询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我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吃饭。”她突然身体舒展开来,语气坚定地说,她暗淡的眼神里闪过一点亮亮的东西,我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应该就是她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