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袖清沙

敬执亲辞,

笔落有言,意恕你是对的。我更适合你那儿的生活,一个人,一本书,一张纸,一瓶墨,一砚朱砂,一个你。

层云暮色,雨雪纷乱,万千过往是为意,终究逝去以为恕。恕不言,意不在。

意不远嘱,恕难从命。你说你不要远远的寄托,就像是希望海的对面也有一样的山峰,一样的河流一样,那是没有道理的期盼。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一个同样的我在,所以你说任何命令都对你没有效力,死亡也不行,但总有例外,譬如我。

竟是这样的结局,我意料不到的,原来伤到深了,不是痛,不过是浓重的累罢了。但愿你还在,可是,他们说你也已离开,这才是真正的痛,真正痛彻心扉的痛。

在我有所选择的,最初的那个时候,就应该预料到如今的无措的,却也不应该在此时说什么悔恨。只是意恕,你知道吗,的确,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一辈子,没有那么多的一辈子供我们作为誓言来挥霍,没有那么多的一辈子供我们以悔恨度日如年。

那时,他,朝气蓬勃的青春,每夜每夜的向我倾诉他追随我的不甘;现在磨砺殆尽的青春,他要走了,却又说他不舍离开,好吧,我说那是怕死的本性使然。

意恕,现在我想你,想念那些被你之后的信件里称作回忆的,你又说是不甘的,我所不忍心提及的,往事。

现在我自己坐在青草丛里,想念你在阳光下雪白连衣裙的舞步,想念你嫣红的唇色,想念你俏皮的鼻翼,以及浅浅的醉人微笑。只是他们说你也走了,是了,我以为你能一直等候的,只是真的也没有那么多等候让我们挥霍的,所以,我也该以旅途的名义渡一场远行吗?

这是你喜欢见到的笔迹的,我用彩色的纸张给你写这封信。他们说有些信件是不需要寄出的,是不为寄出的,不为给收件人读只是留给寄件人丁点回忆。这有道理吗,意恕,你有这样的信件吗?若是写信不为寄出,那何苦磨平了煤油灯下苦思冥想的钢笔,何苦凌乱了墨水瓶里的沉渣旧颜。可我还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走了,我不知道这信该寄往何处了;因为你走后,我真的就只剩下回忆了;因为你走了,我若不写点什么我怕我真的会忘记,会忘记那年的炎夏、会忘记那撑不开的雨伞、会忘记你落叶下的眉眼和雪地里通红的手掌心。我不能忘记,不能忘记你,不能容忍那些存在或者就算是我幻想的情绪的遗失。

他们说你走了,乘车走的,奔跑应该是赶不上你的,他们这样说,带着令我不解的神情。他们是在取笑我吗,意恕,你说他们是在取笑我或者是怜悯吗。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些其实,我讨厌的是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是的,我知道你是真的走了,可是请不要让那样的消息在我耳边一遍遍响起,好吗!所以,我被揍了。是他们人多,意恕,这次真的不是我软弱可欺,真的是他们人多。

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约定早起跑步,你穿灰色鞋底淡蓝色鞋面带着红色纹路的运动鞋领跑,白色T恤上印着“Happiness in the moment”,happiness在上面,被你的发梢敲打着、抚摸着,我在你的后面摩拳擦掌,气喘吁吁,然后被你甩开,然后你伸出手,抓起我的胳膊,然后晨曦里你侧脸的汗珠映着朝阳,我顺从的跟着你浅灰色的运动裤加速前进。新修马路两边的孱弱树木,与穿插树立的路灯林次而过,你停下来,在没有行人的马路拐角吻了我,然后我白色跑鞋的墨绿色鞋底融化在你恶作剧的笑声里,迈不开嬉笑的步子。

阴雨天的光影总是叫人捉摸不透,意恕,前两排的座位被爱吵闹的同学占满了,不是我非要到这旮旯里,不过这样貌似不错,可以安静的去想你,舒适的铺开信纸,在阳光里想我们的事情。

有天你托腮问我你什么样时最好看,那时我在读“倾国倾城”的典故,合上词典,望着零散有序的伏在你脸颊上的发丝,哈口气,真的你眨眼歪头的那一瞬注定今生要落在你手里,没挣脱的可能。我们沉默的对视,同时呼吸、同时眨眼、同时起身去到我们喜欢的湖边长椅上,依偎着慵懒的看天空,笑走过去被我们盯得不好意思的过路人。

谁也不肯告诉我你确切的消息,就像我突然消失那样的,你也突然的消失掉了,意恕,你这是在报复我么,是像那次因为我下课没等你你就一整个礼拜不陪我吃饭、散步那样的报复我么;还是像那次逛街我躲进拐角书店里,隔着厚厚的玻璃橱窗看见你望着空荡荡的人群突然掉下泪花,面对我无措的道歉几天不肯摸尽眼角泪流那样的报复我么。意恕,我现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你这样说话,你能习惯我的语速吧,可惜一直不曾说累的你,在惨白的夕阳里,听他们的语气,应是极目远去都望不到你的背影了。

意恕,他们一直问我,我们到底是怎样遇见的,竟然能如此轻然相见钟情。你得相信,意恕,我是带着浓浓的幸福向他们讲述你穿绿色纱裙出现的场面的。那天杨柳与青草跟我们一样年轻,那天阳光跟你的帆布鞋一样好看,那天你笑的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在了,就是那天你安静的站在我的对面,我们隔着整片的树林相视相识,你向我走来,向我身后的红叶展露笑颜,然后兴趣盎然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儿,然后我们第一次一见如故。

意恕,你说一辈子这话不能细说,一辈子这事不能细琢磨,一辈子或浅或淡,拥在一起老死后,那才算是一辈子。你说我心底总有光到不了的地方,总有你触摸不到的星辰,但你会是我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你说谁也打搅不了我的孤独,就像我们无法真正永远相爱。岁月老去,慢吞吞的生活着,你离去,我便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去想念你了。

世界是圆的,而我们却必须在方格里生活,憔悴的回忆让我差点忘记到你午睡的点了,意恕,好好休息一会,我在隔壁为你准备下午茶,然后我们一起在草地上跳舞吧。那么多故事,我得慢慢的讲出来吧,比如你此时挂在嘴角的微笑,必定是某个值得传颂的优美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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