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的中午,温度骤升,酷暑难耐,我顺手打开客厅的电风扇,发现风扇坏了。赶在午饭前,决定和父亲一起送出去修理。
十字路口拐角处的家用电器维修店是一家十多年的老店,由我的师父经营着,生意不错。说来是一件趣事,因为我学的工科专业,本科时的一个暑假曾有一个半天在这家店里焊片子,所以,便称呼店主为师父。转眼,毕业快十年了。
我和父亲到了店里,师娘正在店深处漆黑的过道里做午饭,师父好像刚完成一个大工程,正在用一条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我喊过师父师娘,放下风扇,说明了来意,正准备离开,不料师父喊我们等一下,说他立刻就可以修理,好方便我们使用。我和父亲不便推辞,便找了位置坐下。
店里的陈设还是和以前一样,靠着墙的三张巨大的深棕色旧木桌,表面斑驳,坑洼不平,随意放置着拆开的电视机、显示器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器件,之间的空隙则被不胜枚举的工具、钉子和元件等占据。靠门这边的半壁墙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公牛”插座,下面摆放着一个玻璃柜台,里面是各色开关。旁边一间门面陈设的是各种家用电器,两间门市中间有一台电脑桌,师父的儿子正在上网。店内空出来的地方是一张正方形的木制饭桌,上面已经放着一盆番茄鸡蛋汤,油汪汪的煎鸡蛋和红亮亮的番茄片甚是醒目,一盘木耳炒肉,菱形的青椒和红椒片点缀其间。师父五岁的小孙子在饭桌前看动画片,面前是半碗米饭。
不多会儿,师父擦完汗水,把电风扇搬到操作台前准备修理了。师娘端着最后一盘笋子炒肉来到桌前坐下,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看动画片的小孙子说:饭的温度现在正好了,你吃吧,不够吃,我再把我碗里的饭拨给你。
说着,抬起头对着我们说:“这是昨天买的玩具,我小孙子不喜欢车,不喜欢零食,就喜欢这种。”我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手工拼成的恐龙模型。我说:“喜欢模型啊,动手能力真强。”师娘很高兴,接着说:是啊,就喜欢模型,昨天买的只花了5块钱,比上次买的10块钱的还好。我微笑地点点头。
师娘接着说:“那天在我家里,闹着要吹空调,我不让,他说,我到你家,我就是客人。”她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她指的是小孙子,也忍不住笑起来,连连夸赞小朋友聪明。
我看着小朋友大大地吃了几口米饭,便随口说:“吃饭也不麻烦,身体看着特别棒。”
师娘回过头,一边给小孙子的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一边说:“我们熊熊喜欢吃蔬菜,吃米饭,肉食一般,不过也不算挑食。”接着又说到:“奶奶一会儿要给你吃一个无花果,特别大特别甜的无花果。”又抬起头对我说:“我今天的无花果买成8块。”我说:“之前我买成10块。”师娘说:“现在的价钱便宜了些。”
师父这时已经将电风扇所有的零件拆下来了,却又转身,走到饭桌前对小孙子说:“你赶快吃饭啊,我给你舀点这个汤在碗里面好不好?特别香。”说着在小朋友的碗里盛了半碗汤,回头继续修理风扇。
师娘接着说:“你看你爸爸,眼镜如果掉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就是因为小的时候电视看多了。”小孙子的回答出人意料:“我长大了,爸爸才戴的眼睛,根本就不是小的时候看电视看多了。”
我走过去说:“你爸爸是因为玩电脑隔屏幕太近,玩的时间太长了,就成了近视眼。阿姨就是小的时候看太多电视才戴眼镜的,现在阿姨特别后悔。”
熊熊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我,有点犹豫,又有点疑惑。我接着说:“动画片可以看,不过要离电视远一些,并且看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下眼睛。”师娘很满意我这么说,又往小孙子的碗里夹菜。
师父问:“电风扇用了多久了?”父亲回答:“不到3年。”师父说:“按理说美的电风扇质量不错的。”他已经发现电机没有坏,只是需要加一些润滑油。我看见他一遍遍仔细地添加着。
我们又随意聊到这一条街上的其它门店,哪家店的老麻抄手好吃,是因为货真价实,馅是腿子肉,辣椒油用菜籽油炼制。哪家店已经打出去了,是因为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要回去照顾。在这过程中,陆续有人从家里搬来液晶屏、电风扇放在桌子上。好像是很熟悉的人,都是放下东西,打了招呼,便离开。
我对师娘说:“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吃饭了。”师娘说:“没事,我们不赶时间的,媳妇还没有回来。何况修好了,你们正好拿回家用。”
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烈日炎炎。我却发现师父的门店并没有被炫目的日光直射。街边绿树苍翠,枝叶繁茂,竟在门外撑起一片幽凉。阵阵清风穿过树荫吹进店内,让人顿觉舒爽惬意。
一时突然安静下来,师父、师娘,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三代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和父亲坐在门口。我在想,师父一辈子守着这家店,可曾想过要外出闯一番世界?师娘可曾责骂过师父没有挣到足够的钱?师父的儿子将要继承这家小店,师父可曾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出息?师父师娘如此关爱孙子,熊熊的爸爸可曾担心“溺爱”会毁掉自己的儿子?
我无从知晓,更无意寻找答案,只是在那个瞬间,我强烈地感受到:生活在锅碗瓢盆里,在五毛一块里,在全家老小融融的天伦之乐事里,在悠悠微风,青青枝叶里,在也许拥挤,但充盈着幸福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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