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现己早过不惑之年,风风雨雨,打打拼拼也算是有一点小小的成就。生活对我来说,是越来越简单,不外乎是油、盐、柴、米、茶,或上班、下班、吃饭,或工作日、休息日等几种模式。什么理想、奋斗、梦之类的话,好像早已从我及我身边的朋友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但故乡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故乡对一个人说是永不磨灭的,那是刻在骨子里,想忘忘不了,想抠是抠不出的。

  说起故乡,首先想起了故乡的老屋。这屋并不高大,至少现在是这样认为,可在那时候这老屋可是我眼中的天堂。它是一排三间,依山而建。背后是一棵高大的,足以盖住整排老屋的黄桷树。前面是一块小坝,坝上有几棵排列极不整齐的小树。老屋里满满当当得放着各种老物件。有几张比我老爸岁数还大的老床占据了老屋大半空间;墙角有黑黑的老碗柜;碗柜旁有一个半月形的大水缸,石头的,大得足以让我在里洗澡;其他的,辟如桌子、凳子、粮仓都是老得不能再老了。

  总之,老屋里不像是个家,而像是个堆放杂物的仓库。可就是这几间老屋却给了我无限的乐趣,无限的回忆。寂寞时,随便在哪个老物件后一蹲,谁也不会注意我,除了同样寂寞的那条小黄狗。高兴时,七八个小伙伴在里疯跑,也不会撞上什么,那叫声,笑声足以将屋顶掀翻,声音再大,也不会惊动在地里干活的父母。

  右边那一间很小的是我的卧屋,正对床的那墙已分外斑驳。就是这些斑驳处却给了我极大的想象空间,每晚躺在床上,就会仔细辨认,这一块是大伯家那小狗,那一块是爷爷家瞎了一只眼的猫,还有什么船、树、鱼………稀奇古怪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认着认着,就进入了梦乡。真想再回老屋去发一会儿呆,去疯跑一阵,躺在老床上再认一认墙上的图画,可再也回不去了,三峡移民,长江涨水,老屋已不在了,只有退水时才能找出老屋一角的石基。

  其次,是屋前的那条小溪。说是溪不如说是一条由两边梯田夹成的小水沟。溪不大,但溪水却很清澈,只要不灌田打老荒(农村将干旱季节放水耕田叫打老荒),水都能清得照出溪旁的每一根草,每一朵野花及草丛中的每一颗好吃的地果,当然水中的石头、小鱼、小虾、大螃蟹更是一清二楚。也正是这些小鱼、小虾、大螃蟹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放假中的小伙伴们全都招引到它们的身边。男生早迫不及待地脱个精光向水中钻去,女生躲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偷偷地向这边张望,既害羞又不愿离去。

  小伙伴们在水中扑腾着抓鱼,可不到一会儿,水混了,鱼呀,小虾全不见了,小伙伴倒像一只只小虾米。不过能不能抓到鱼,小伙伴们从不介意,只要有水玩就行。一溪的小伙伴们,展开各自的拿手好戏扑腾开来。这一个来个凌波微步,将溪水踩得直翻白眼;那一个翘着小屁股来个潜泳,可水太浅,他下半身没在水中像一只小猪拱地,上半身在水面上不停摇晃,把水犁出一道长长的波痕;更多的是在水里一阵乱踩,将溪水晃成了一锅稀粥。

  闹够了,玩累了,就都爬到溪边最高的一根田埂上排成一线,亮出自己的小家伙,挺着个小腰,看谁尿的最远。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村里,有这样一个传说:谁呀,尿得最远,就会生下一个很胖的儿子。于是尿得最远的那一个小伙伴,就会当着大英雄,受到顶礼膜拜。小伙伴们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他也会耀武扬威地亮着他的小家伙,在人群中晃来晃去,简直就像一只百战百胜的雄公鸡。

  最后要说的就是放牛了,我们放牛是要到河坝的,就是长江边的一块大大的草地。这一块草地一半在我们陈家湾,另一半却在邻村胡家坝的地界上。只要有空,我就会相约着把各自家的牛赶在前面飞奔,而我们就和各家的小狗一起跟在后面,来到河坝。到后,先占好自己的领地,把拴牛桩打好,胡乱地系好牛,就团聚在自己的首领身边。胡家坝的小孩也是一样,两边排好阵势,战争就要开始。先文攻,互相喊话,比如什么“胡家坝的某某屁股大”,“陈家湾的某某脑袋长”之类,喊很不可开交。

  喊着,喊着,火药味浓了,就开始玩抱谷(摔跤),这一般是我们这些小一点的出马。首领点将,几个小不点就会像不服输的小鸡在草地上追逐、扑打或扭到一起,大的跑前跑后指挥、加劲。这一回合完后,该大一点的出场了。他们各准备刀枪,什么枯树枝,高粱杆等,冲上前去,学着电视里的一样打斗开去。顿时,刀光剑影,鬼叫声一片。谁手下不留神,给谁的脑袋真的来一下,也不哭,只把泪花强压在眼框里,对方一定会停下来,友好地向他头上的包吹几口气,再涂点口水,然后两人又投入了战斗。

  就这样,这场战斗打打停停,直到太阳落山。小伙伴带着满身的征尘回到家,接受妈妈们的好一阵数落。爸爸们却在一旁嘿嘿地直笑,也许他们的心早已飞回几十年前,他们也在这块草地上冲锋,在这块草地上呐喊,尽情挥洒自己过盛的激情。

  然而,这一切却随着老屋一起淹入了水底,小溪、草地只能存在记忆里了。我的孩子们再也不可能到那条小溪抓鱼,再也不可能到草地上冲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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