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发生在几个月前的小事。那时,刚好高三正要毕业的我,用一个晚自修的时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种罪过,在高三难得的晚自修中写着我的怦然心动。毕竟有的时候,我们真的需要努力一下,即便不是为了自己。
然而,课桌上的文综大卷,唐诗三百,高考词汇,数学图解,却像是连成了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小路,一群鸡鸭,一只奔跑在板栗树荫蔽下的狗,一串轻巧的,逃出深深院墙的的脚步。就像公主,翻过了一个小山坡,与森林生灵翩翩起舞,再翻过一个小山坡便可遇到王子。而我的山坡之后,是时光浅滩里的焦岩,是真真雕刻了的时光印记,是终经不住涤荡的老房子。
老房子里沉淀着我许多的回忆。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还没有兄弟姐妹孤单的一个人。到了夏天,爷爷奶奶也总是每天上山下田。耐不住百无聊赖的光阴,我就会跑去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山中小屋。越过曲折狭窄的小路,翻过山坡。曾祖母就坐在老房子前,躲在青砖灰瓦的屋檐下舒舒缓缓地摇着蒲扇。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曾祖母~!”
这是我悠长悠长的呼喊,能穿过空中汹涌的气流,大把大把的水分子,穿过我与曾祖母之间不曾共同拥有过的那个孤单的七十年。曾祖父呢,总是在我来之前就很早的背上他那把老旧的砍柴刀去山上放牛了。有的时候我会和曾祖母一起等他回来。曾祖母仍旧坐在屋外,直到阳光变成夕阳翻过老房子将曾祖母佝偻的背影映照在我身上。我是背对着曾祖母而坐的,在灰黑色的木房子里看着老旧的小彩电。
对面的群山是一个画框,光线的明灭是一张宣纸,我和曾祖母是两支画笔。画着老房子的故事,画着有曾祖父的小山岗,画着我头戴水晶皇冠和小动物们玩得欢畅的魔幻森林,画着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的我们的现在。
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在隔的远远的山坡上大声地叫他们。 如果没有叫应,我就会直接沿着老房子旁的小路走到屋后。那里有一块很宽敞的斜坡。它是一片菜地。种着他们的柴米油盐。别看它小,里面的有一些蔬菜是我们园子里都没有的。正所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像枇杷树,李子树,板栗树,月季丛这样对我来说游乐园一般的存在。在这旁边本来还有一片更大的菜地,只是后来改种成了一片低矮的松林。我还进去过呢,匍匐在地上找着松菇。
这些都是习惯,我知道他们一定就在菜园里。
其实我经常来老房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爷爷奶奶吵架了。只要一吵架,我就会收拾包袱闹着要去外婆家(因为外婆家比较远,比较有威慑力。哈哈!)爷爷奶奶追过几次后也就不追了。他们知道我走不出村子就会回来。然后窝在老房子里消磨时光。小孩就是小孩,没有勇气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虽然我现在也还是不敢。)不过我反倒觉得乐在其中,在这场没有输赢的游戏中。
我寻思着老房子会一直陪着我长大,不会有人将我们拆散。
然而,在我要读高中的那年,2013年,曾祖父去世了。就在接进年末,接进春节的那个不断弥漫着白雾和蒸腾的暖气的暧昧日子里。冬日漫长,我却喜欢她搭上阳光的闪耀模样。但冬日也好,阳光也好,都不是我的。都不会永恒。我要慢慢学会面对她的离开。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隔了两代的亲情的,反正我是被这个理由给拒绝了,没有去送曾祖父最后一程。乖乖的待在学校里。至今我都仍记得那个老师的的脸。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三年时光,穿过香樟,穿过球场,穿过短暂的连家都回不了的假期。老房子被拆了,我也要毕业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吗。
那天正好我把早上带的钱弄丢了,中午回去吃饭的时看到门口有一个摔碎的鸡蛋。我妈是这么总结的:肯定是我的钱掉在了门口,刚好被一个买鸡蛋回来的人看到了。他在捡钱的时候腰一弯,啪嗒,鸡蛋就牺牲了。摔碎不打紧,还把它就这留在了我家门口。虽然他是咎由自取,又可恶至极,但我还是不免感叹,原以为一直揣着兜里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原以为被老天眷顾而获赐了一场惊喜的意外时果真会变成意外。
之后也去过老房子的废墟几次,那里都长出了同我 一般高的杂草。走在上面脚下会传来碎瓦片咔擦咔嚓的声音。人事皆非了,旧日的气息我已辨不完整。我知道还会有人从我身边离开,带着我们的故事。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慢慢衰老在不断改写的世界剧本外,我也是一样的,总会离开。好在那段时光里没有辜负,没有后悔,好在曾祖母还在,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我这样想着,也这样相信。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曾祖母,孤独而坚韧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