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
小丫跟父母吃晚饭。父亲再次试探性地问:“真不用我送?”
“不用、不用、不用…”小丫不耐烦地回答。
“你又没坐过火车…”父亲忽略了小丫的不耐烦,还是想送。
“你也没坐过。”小丫怼回去了。
“我怕你找不到地方。”父亲不放心。
“你才找不到。以前你去我学校都经常坐过站,我还怕你回来时走丢呢。”小丫答。
“还是让爸爸送送你吧,一个人,女孩子家家的…”爸爸坚持要送。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怎么了?你的男孩子就没生出来!”小丫越聊越生气,放下筷子,转身去了房间。
小丫一直很憋屈,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兴冲冲地跑去告诉爸爸,以为爸爸会表扬她,结果爸爸开口便说:“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
是女孩子就不好了吗?这十几年来,小丫内心都无比失落,她跟父亲有着无法跨越性别的鸿沟。在小丫看来,父亲从没有认可过她,尤其是她的性别。
“可惜不是男孩子”,“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反正都要嫁人的”,“幸亏当时没把你扔掉”…这类关于性别的话,小丫已经听腻了。
在这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小丫厌烦了她的性别,以及不断把这些涉及性别的话挂在嘴边的父亲和他的那些所谓的亲戚们。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还是坚持把小丫送到了火车站。小丫让父亲看着行李,自己去排队买票。
“我买今天去X市的火车票。”终于轮到了小丫。
“没有了。”售票员冷冷地答。
小丫僵在那里,问:“那明天的呢?”
“也没有了。”售票员还是面无表情。
“行行好,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吗?我就这两天开学。”小丫开始哀求。
“没办法,没有啦。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提前买好票的。”售票员给了一个没法用的建议。
对于小丫来说,这犹如晴天霹雳,她无奈从队伍中出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走到父亲跟前,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告诉爸爸:“冒得票老。”
“啊,那你打那个堂哥的电话,让他想哈办法。”父亲给出了建议。
心高气傲的小丫不想求人,特别是父亲的亲戚们,但还是拨通了堂哥的电话,说明了情况。
“你等一下,我有个学生的家长在铁路上班。我电话向他问一下再给你回电话。”堂哥居然有办法,小丫像遇到了救星。
“下午那个学生家长去火车站上班的时候,可以带你进去,你上车了再补票。等下你打这个电话*******,记得跟他约好时间。”堂哥回了电话,安排好了。
小丫跟着父亲去吃了两个盒饭,便到火车站继续等着。等约好的人到了,小丫跟着进到候车室,便想让父亲回家。
父亲还想坚持送,被小丫怼回来了:“你连买票都不懂,到时候回来冒得票怎么办?”父亲无法,便像犯了错的孩子,让小丫独自上了火车。
“香烟、啤酒、瓜子、花生、饮料、矿泉水…”
在拥挤的车厢里,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一让,让一让…”小丫再次起身,她拽着补好的无座车票,感觉备受侮辱。
到了晚上,火车上仍然人来人往,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的小丫,一直睁着眼睛不敢有半点睡意。火车上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又如此害怕。
小丫努力地拽着行李从车厢连接处挪到了车厢中间,她努力地想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举了几次都失败了,车厢里便有好心人给她找了个空的座位底,让她把行李塞了进去。
小丫在出门前听了很多关于外出被骗、被抢、被盗的消息,所以,她用了十分的小心,守着自己的行李,护着自己的背包,只是起的太早,这一天下来,她确实太困了。
小丫靠着座,忍不住还是打了个盹。结果,火车上的零食车一趟来一趟往,反复几次,小丫跟其他无座的人群一起像鸭子似的被赶了又赶。
几个小时后,已经是凌晨一两点,火车终于到了小丫期盼已久的目的地。小丫早早取出行李,再次艰难地挪到了车门口,下了车,她发现了大学的迎新的学长学姐们,还有好些刚下车的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们。
小丫找到了组织,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跟着迎新的车到了学校,小丫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学,只是,学校好像比她想象的要破败很多,她心里难免失落。
“今天比较晚了,回宿舍会打扰其他同学,你们看一下,如果有定了旅馆的,就去旅馆休息。如果没有定旅馆,那就去教室里坐着休息,早上再安排报道。”迎新的队伍里有人安排到。
哗啦啦,走掉了绝大多数,剩下了两三个同学和家长以及孤单的小丫一个人。原来,大家都早有安排,小丫心里再度失落、难受。
“同学,你的家长呢?”学长走过来问。
“冒来。”小凤答。
“同学,请说普通话…”学长帮小丫拿着行李,带她去教室。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原来这么长,小丫跟着学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本来失落,加上学长反复提醒她说普通话,她自卑到了极点,干脆选择了沉默不语。
本来晚上来学校的就没几个人,到了本院的教室,就更冷清了。小丫独自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又累、又困、又饿,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可这大晚上的,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吃的呢?
委屈的小丫泪如雨下,拿着背包想趴着哭一会,发现包里鼓鼓的,她打开看了看,是一包饼干,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小丫拿出饼干来,看了看,是她经常吃的夹心饼干,凤梨味的。
“我以前买的?我居然忘了?”小丫迟疑了一下,没想那么多了,吃了起来。
等没那么饿了,小丫趴在书包上居然睡着了。
在梦里,小丫回到了高中的宿舍,睡得正香,宿舍突然闯进一匹狼来。同学们惊慌失措,小丫赶紧起身拿起扫把就去追打,跑着跑着,小丫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穿着凉拖鞋,硌脚地很。
打着打着,不知道啥时候,她的父亲也加了进来。小丫定睛一看,发现父亲居然光着脚。她愣了愣,继续打狼。
有了父亲的加入,小丫很快便掐住了狼的脖子,她用力掐,使劲掐,直到那脖子越来越软,小丫隐隐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那脖子上的居然是父亲的脸。小丫有点懵,但她居然丝毫没有松手,直到小丫突然醒来。
小丫被自己梦里的行为吓醒了,感受着自己的突突突的心跳声:“原来我已憎恨父亲到如此境地。”光脚的父亲和穿鞋的她一对比,也让小丫也无比不舒服,小丫再无法入睡,独坐至天明。
天亮后,在迎新队的安排下,小丫顺利地办好了手续,等入了宿舍,已是中午。宿舍里早来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在聊天:“知道吗?我们院居然有学生家长在草坪里睡了一夜。”
“不会吧?为什么啊?”同学文问。
“可能是没钱吧,他就拿了个黄色的尼龙袋子垫着,枕着扁担睡的。”另一同学猜测。
小丫听着,想起了那包饼干,心里突然再次刺痛起来,难道是自己的父亲跟来了?他们分开的时候,父亲就拿着帮她挑行李的扁担和黄色的尼龙袋子。
小丫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接的。没来得及寒暄,小丫直接问:“我到学校了,已办好入住了。爸爸呢?”
“爸爸没送你去学校吗?”妈妈反问。
八成是父亲,小丫五感交杂。“昨天晚上到学校后,我让他先回去了,这个点,我以为他到家了…”小丫怕母亲担心,撒了个谎。
挂了电话,小丫又气又恼,心又痛。爸爸没有手机,会去了哪里呢?这天大地大的,去哪里找他呀?
小丫无助地躲在被子里哭起来,小声地,轻轻地,但眼泪不停地流。
哭累了,小丫又沉沉地睡去,这次,她又做梦了。
小小的她,独坐在家里,外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风呼呼地似乎伴着妖魔鬼怪般地从破旧的窗户里刮进来。她缩在椅子里,紧张地看着窗外,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那是爸爸!小丫便又泪如雨下。
小丫喜极而泣,突然醒来,原来父亲一直守护着她,虽然他很弱、很穷、思想固执、能力有限,但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爸爸总是会出现,不管是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不管爸爸如何地渴望生一个男孩子,但爸爸仍用尽了他的全力,护着她长大了。
小丫哭着、想着,突然恢复了理智,她决定去找父亲。
小丫在校园里逛了几圈,便向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写到这里,小邓律师突然读懂了父亲。虽然父亲如此地渴望有个男孩子,但他还是把他最好的都给了她。
父爱高如山,如此不可攀,小邓律师是真爱爸爸的,任性这么多年了,好想跟爸爸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