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老狐
奶奶八十四岁了,没坐过飞机,没出过国。正好趁着过年放假的机会,带上老人家,出国玩一趟。目标——柬埔寨。
出发前一天,堂姐带奶奶收拾行李,老人家在家里这个也拿,那个也拿,生怕落下什么。堂姐叮嘱那里是热带,要带夏天的衣服,还要带各种驱虫驱蚊药品。奶奶连声称是,东翻柜子,西开抽屉的,收拾了满满一大包。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这次安排堂姐和奶奶一个屋。
在飞机场集合时,离登机还很早。国际航班要求提前四个小时到,大家各自打发时间,我和叔伯一辈的人坐在一起打牌。三个旅行箱组合一下,拼成一个简易的牌桌,三五个不认识的人围在桌边看。两个姐姐躺在长凳上看手机,刷新闻。再看奶奶呢,东张西望,东走走西走走。“哎呦,这个多高啊。”奶奶盯着天花板,“哎呦,这个地方多大啊,人真多。”机场人来人往,杂乱而有序,奶奶到处乱逛,我的姑妈到处拉着她,生怕她走丢了。
办理完出境,托运完行李,一路安检结束,我们终于坐在了飞机座位上。人们各自放行李,调整座位。我坐在奶奶边上,替她系好安全带。
“看,奶奶,这个扣是打开,插上就是系起来,这样拉可以调整大小。”我边说边做着示范,奶奶很胖,肚子很大,我就怕这个细细的带子勒地她难受。“好好好。”奶奶满口答应着,“怎么感觉和坐公交车没什么区别蛮。”
“是吗,一会起飞你就感觉到了。”我说的声音很大,因为她耳朵有点听不见了,这样也是好事,飞行时候的轰鸣声她只能听到一点点。
飞机快要起飞了,奶奶一直盯着窗外。“我们一会还能看见房子啊?”
“能看到,很小,几分钟就看不到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一种光彩,就像孩童第一次见到世界的那种光彩一样。
随着一阵嘈杂的轰鸣声,飞机在跑道上冲刺了一段距离,所有人感觉身体往下一沉,整个人贴在靠椅上。这是离开大地母亲时特有的感觉。飞机冲向了蓝天,我转头看奶奶的状态。她双手紧紧握住扶手,视线还没离开那个小窗户。
“你要是感觉耳朵不舒服,就咽口水。”我教奶奶应对耳鸣的办法,她尝试着做了一遍,点点头。我想,应该是有效果了。
虽然是夜晚,风景依旧奇幻。云层是黑乎乎的,云层之下,大城市的霓虹灯和街道路灯星罗棋布,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橘红色的大网。无法看清建筑,也无法看清街道,山脉在夜晚的照耀下,像一座漆黑的野兽趴在地上。我以为奶奶会一直看风景,可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夜很深了,机舱的灯也都关闭了,我也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行程是愉快的,出发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期望,归程总是带走回忆。不过,我们的归程不太让人高兴。
由于大雪的缘故,飞机无法准时到达目的地。我们提前降落在武汉飞机场。柬埔寨是热带,大家都穿着短袖短裤;武汉是冬天,伴随着小雨和大风。好几个航班的人都被迫在这里度过一天。机场周围三公里以内所有的酒店都订满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在机场大厅蹲了一夜。我们裹着被子,坐在大厅长椅上,轮流值夜,轮流睡觉。奶奶例外,姑妈在机场按摩店订到最后一张躺椅,奶奶在那里睡了一夜。
外面的风呼啸着,天上的雨淅沥着,气温只有零下二度。寒气透过机场的玻璃墙,渗入到大厅中,刺入每个人的身体里。这一夜让我有一种流浪汉露宿街头的感觉,那种饥寒交迫,又无能为力的无助感。
凌晨五点,奶奶醒了,她来我们身边。我拿了床毯子替她围上。我看出她很不高兴:不是因为毯子,是因为航班延误。
“我再也不跟你们出远门了。”我猜,她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终于搭上了回家的飞机。延误的飞机太多了,停机坪上飞机挨个排着队等待起飞信号。大家再一次坐在那,再一次等待飞上天空,只不过,这一次所有人心情都糟透了,都有一种赶快摆脱这里的感觉。虽然过程坎坷,总算平安到了家。
这是一次难忘的人生经历,也算带奶奶完成了一趟出国旅行。我猜想她回去之后肯定要和门口的老太太们好好吹一吹,自己难忘的出国经历还有难忘的机场逗留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