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埃及记(八)

黑白沙漠(三)

星月夜

我们的车队向着白沙漠驶去,向导要在那里找到一片平坦的空地作为今晚的露营地。

黑沙漠源于火山爆发形成的粗玄岩,而白沙漠源于四处遍布的白垩岩,它们远望过去皎洁如雪,又似形态各异的冰雕。我们就伴着晚霞和初生的圆月,在这梦幻的雕塑群中穿行。

沙漠里的晚霞是淡粉色的,像一件轻薄的纱衣铺满天空。粉色与剩余的蓝色交织成空灵缥缈的幻境。一轮圆月高挂中空,发出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魅惑的橙色光芒。我想到《秋夜》里那句: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告别的喧嚣炽烈的白日,沙漠里的夜以这样一种神秘的姿态悄然登场,让我们心旌摇荡。尽管知道镜头不能记录这美景的万分之一,仍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按下快门,想要捕捉难得一见的奇景。


车队在一片空地停下,司机们卸下车上的道具搭起了营帐。所谓的“营帐”也只是一块挡风的毯子而已,司机们把垫子与睡袋并排铺在地上,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床。是的,我们没有帐篷,要幕天席地地睡在沙漠里。

黑白沙漠是贝都因人的天下,这些以氏族为单位在中东、北非沙漠过着游牧生活的人们对野外生活早已得心应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依然能准备出一桌丰盛的酒席。晚饭是纯天然的烤鸡与炖土豆,和着沙子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晚饭后,贝都因人在篝火边抽着水烟哼着歌,而各国的年轻人则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沙漠里条件艰苦,我们也能苦中作乐。没有电,我们就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放在水瓶下充当照明灯;没有水,我们就用湿纸巾擦去脸上的沙子;没有厕所,我们在附近找了高大的白垩岩,三五成群地前往天然公厕方便。随着夜色逐渐深沉,歌声笑声渐歇,篝火熄灭,小伙伴们也一个个钻进睡袋,进入了梦乡。

我躺在垫子上仰望天空——月光皎皎,星光微茫,不禁有些失落。因为之前来黑白沙漠的人都说这里晚上能看到整条闪烁的银河。但我们偏偏赶上了这样月明星稀的夜,大概是唯一一组不幸运的游客了。

我旁边的妹子Christine也在对着手机里一个观星的软件研究着星座,看来也是有备而来,但看不到实物的我们只好通过手机软件过过干瘾。我用以前的一些皮毛知识给Christine忽悠起夏季的星座图来:从夏季大三角到天蝎的红眼睛,从射手座的南斗六星到大熊座的北斗七星。我们在手机软件的指引下脑补了银河和满天星图,终于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想来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也是在这样的沙漠里夜观天象吧。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这些星辰几万光年前发出的光,而它们现在发出的光到达地球时,我们早已化为乌有。躺在这茫茫的沙漠里,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野外露宿,何况连帐篷都没有。万一遇到恶劣天气怎么办,万一有坏人怎么办?万一被野兽吃掉怎么办?然而当我来到这里才发现一切的担心都是徒劳。广袤的沙漠就像是一张舒服的大床,头顶的星空就像是柔软的棉被,让人睡得特别安稳。我们的祖先在学会搭建住宅遮风挡雨之前,不都是这样幕天席地地入睡吗?我没有办法形容沙漠的夜有多美,这里远离人世间喧嚣,远离一切灯光与噪音,只有星星眨眼的声音,静到人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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