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
今天的夕阳好看得很，被夕阳照着后脑勺的响河也好看得很。顾铭这么夸她的时候，何峪风与顾恒都在她的身边，叫她窘迫至极。顾铭问她晚上要不要去打球，真不巧她也约了人打球。好巧。
她坐在开往西区体育馆的公交车上，看着晚霞在窗前一点一点涂红她的眼睛。
约她打球的是霸仔公司的同事，与她同岁，却比她在人情世故上高了一个等级。年初晓江问她想要怎样的男人时，她说，要成熟一点的，不要聊天的时候还要自己找话题救场，她觉得这样的男人让她累感不爱。于是霸仔立马推荐了他们公司业务部的王牌业务员给她。这件事因为霸仔和晓江比响河更上心，所以才叫她多放了些心思在里面。不知不觉，算上今日打球竟是第三次见面了。
道路是新修的，通往新城区的路线还鲜有人走。公交车一路向西，宽广的视野叫响河觉得自己正被晚霞迎着去往天堂。红红火火的晚霞在她眼里，美得太不现实。可是正打算前往西区体育馆的响河就是现实中的人吗？她一路恍惚地回忆着与那个男人前两次的见面，浑然不知这就是别人眼中的相亲。
其实本来可以不去西区体育馆的。约了好几次响河都没空，好在他实在有耐心，所以响河打算这次不能再拒绝。她好像一贯会对比她更有耐心的人服软，不管是出于佩服还是抱歉。昨晚说好了去建大羽毛球馆打球，可是晓江发微信来说预约的位置已经满了，只好作罢。于是又打电话去奥体中心问，没有会员卡不让预约不说，工作人员透露了点消息，说是往常这时候下班赶过去也是没位子的了，只好又找新地方，最后找到了西区体育馆。那里离建大很远，霸仔和晓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嫌麻烦，就不去了。那个男人将来龙去脉都与响河说了一遍，其实是抱了放弃的念头，说是自己的失误，怕她来去不方便，可以改日再约。响河听出了他对她的迁就与照顾，硬生生接下来，说就今日去。不知道自己在客气什么，换做往日，她最不喜欢这样折腾。
窗口留了一条缝，风从外面进来，成了黑色的刀片。天色说暗就暗，晚霞已经涂红了她的眼，在窗前印出来。
她后悔了。坐上公交车的刹那，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那该死的西区体育馆呢？可是她不过是去赴约的，去和一个与自己聊得来的男人打球，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手机里放着薛之谦的歌，连着几首都是。唱完《认真的雪》，还有《演员》，唱完《演员》是《我终于成了别人的女人》，怪只怪这几首歌，响河的眼泪终于含不住了。
小来见到晓江阿姨时嘴甜的叫人喜欢得不得了，霸仔从晓江身后突然探出头来，朝她做起了鬼脸。
“霸爸！”小来冲上去就要霸仔抱，一脸期待的样子看得霸仔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哎哟，我的来宝贝又长高了！”
这声“霸爸”明显对于霸仔很受用，这不抱起她就朝点餐台去了。走远一些，小来搂着霸仔的肩朝慧华吐舌头，慧华作势要打她，却也只能随她去。小来是慧华长姐颖华的女儿，因为淑华和慧华两个双胞胎阿姨的严格管教，平时见谁都是微微一笑害羞着问好，谁料到在葫芦娃的聚会上见了霸仔几次就把她的路数惯野了，不仅喊霸仔“霸爸”，更是对他予取予求。不过这些可都是霸仔自愿的，现在除了晓江，就属小来他最上心。
“相亲怎么样？”慧华拉开椅子坐下，对着响河就是当头棒喝的一句。
晓江嘴里含着吸管，抿着唇笑得很是过分。昨天她已经对响河“严刑拷问”过一番，要再叫她听响河复述一遍，恐怕连她自己都吃不消。
“张慧华，至于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这么直接？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好问啦？亏我还那么盼着和你见面！”响河无奈地扶额直叹，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的。
“像我这么单刀直入的人你要好好珍惜。”
“珍惜你妹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么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啊。”
“呵呵哒。小来被霸仔带坏我还可以理解，你都多大的人了，平时出去多温柔含蓄啊，怎么到我这里这么不客气呢？”
“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响河干脆不再看慧华。
“怎么回事？”慧华用眼神示意晓江，晓江骨碌碌转着黑眼珠，又把话推回去，“我可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成吗？”慧华再问。
“我看希望挺大。”晓江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没有！”响河很是不服气，“哪里看出来的，就算有也没那么快啊。”
“刚才叫你说你不说，现在我要听晓江说，你一边待着去。”
不愧是游戏世界里的女侠，慧华厉声一吼，响河立马闭嘴。
晓江打了一个饱嗝，这才娓娓道来：
“昨天他们去打球，我和王鹏没去。就他们两个。本来是不是说群里直播来着，但你看响河说话了吗？没说话，说明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啊……”
“打球，怎么看手机！”响河插进来。
“你别吵。”慧华看也不看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静。
“嘿嘿嘿，你就装吧，谁打球打两个多小时的？而且中间是你说吃饭了，我们才叫你直播的啊。结果呢，一点回音也没有，王鹏昨天问了，他送你回家的时候都十点半了，那你说打完球以后你们在干嘛？”
“没干嘛，就聊天。”
“这么聊得来，还说不好？”慧华两眼发亮，兴致勃勃地催促着晓江接着往下讲。
“聊得来也不能代表什么……”响河小声嘟囔着，没有抬头。
“他蛮关心响河的，向霸仔打听好几回了。倒是你啊”晓江斜眼瞧她，“从来不过问陈程的事情，难道是不好意思问？”
“霸仔的同事，那人品和能力都是没的说的嘛！”
“切，马屁都拍到马腿上了。”
“看来是男方比较主动啊，这不是挺好的。”慧华接话道。
“对啊。能和响河聊得来的人，那真是少之又少啊，简直可以说人间极品！”不知道是不是晓江太认可霸仔的眼光，看他们站在一起护着那个陈程的样子，简直就是公公婆婆挑媳妇儿，一挑一个嫌弃啊。拜托，你们应该是我的娘家人才对啊，响河百感交集，不时翻着白眼。
“阿姨……”小来走到近前就乖顺起来，可不是刚才见到霸仔时的样子。
“小来，刚才和岳阿姨问好了吗？”慧华温柔地低头问她。
说好的女侠范儿呢？果然有了外甥女的阿姨都操着一颗亲妈的心啊，响河心想，伸出双手来，“小来，让响河阿姨抱抱，好不好？”
小来眨着大眼睛，害羞地站在那里没动。
果然，她是不擅于讨好小孩子的。响河也没那么在意，放下手，挪出一个空位给霸仔。却不料霸仔把小来抱起来放到晓江和她中间，自己则走到对面和慧华并排而坐。
“哇。你今天怎么回事？没跟你老婆坐一起，连你的来宝贝都让给我了？”
“开玩笑”霸仔挑了挑眉，又做了一个极夸张的鬼脸，对着小来说：“你要吃什么，爸爸都喂你，昂。”说着举起调羹就要伸到小来的嘴前。
真是够了。
“嗬……我走过的最长的路，果然就是宝葫芦的套路！”
小来听见响河这么说，“咯咯咯”地笑起来，“霸爸，你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是好药咯！”说着霸仔喂了一颗糯米珍珠给小来，“吃了这颗药，明天不用上幼儿园！”
简单的一顿晚饭就变成了闺蜜畅聊和亲子互动两场戏码，看霸仔一口一个喂着自己的未来老婆和干女儿，响河想大吃一顿的好心情顿时灰飞烟灭。
“你要习惯他们秀恩爱的方式。”
“小来习惯吗？”
“她只要有的吃有的玩就好了。”
“难怪。原来是跟着霸仔有肉吃啊。”
“我早给她打过预防针了，我说以后晓江阿姨的小孩出生，你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哎哟，你还是亲阿姨吗？这么泼辣！”
“所以我叫她现在有的蹭多蹭点咯！”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我姐和淑华这会儿还在逛街，只要她们不知道，就没人知道啦！”
“果然光是霸仔还不够的，还要你这个亲阿姨惯着才行啊！”
“哎，我姐做生意那么忙，我姐夫也是。小来没人管，我们当然要上点心的。”
“叹什么气啊，我看你这个亲阿姨比亲妈都牢靠了。”
“我可不想当亲妈，我连小孩都不想生。想想就烦啊。”
“有什么好烦的，男朋友都没有，就想着小孩的事了？得了嗷，一步步，按顺序来。”
“那你倒是争气啊。那个陈程你到底觉得怎么样？跟我说真心话。”
“嗯……挺好的啊”响河闷着头，中肯地回答，“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得也过得去。听霸仔说业绩也不错，那收入应该很可观吧。”
“你觉得和你配吗？”
“和我？”响河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配啊，我又没好到天上去，配我足够了。”
“那……有戏？”
响河认真思索着，终于正眼看慧华，说：“我觉得没有吧。”
“怎么了？是他哪里不好？”
“不是，是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所以那个……”
“哪个？”
“那个啊。”
“哎哟我去，不带你这么含蓄的，有话直说好不好？”
“没有性冲动啊。”
“……你够了。大倩倩这个人生导师真的带出高徒啦。”
“我还用她带吗？我们不分伯仲的好不好？”
“还要不要脸？小来就在旁边呢！”
“那你说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男女恋爱总要走到这一步的嘛，连基本的心动都没有，那怎么继续下去？”
“慧华。”响河停顿了一下，“你也觉得谈恋爱不是合适或是聊得来就行的，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我不懂，真的不太懂。”
“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我觉得他挺好的，和他聊天打球也挺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我的心就像死了一样，毫无波澜。”
“响河……”
“嗯？”
“你单身这么久，心里，真的没人吗？”
“……嗯。”
响河的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她撒谎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