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亚是在七月份来上海,她就那样问了一句:“我去上海看你吧!”我说好啊!就像我们当初说走就走的旅行那样。贝亚想来上海的想法,让我有些惊喜,几个月的分离,让我们更加想念彼此。
当天晚上,贝亚在火车上躺下,睡觉前我一再强调要注意安全,我们聊了一会儿,到10点多钟就休息了。
夜间,上海下起了雨。早上六点钟起床的时候,我拨开窗帘看向窗外。道路两侧积起了深至脚踝的雨水,行人打着雨伞,车辆溅起路边的积水。此时的贝亚已经到了江苏。我回到床边,拿起手机给贝亚发微信。
“下雨了,要不你打车过来吧!”
“好。”贝亚过了一会儿才回我。但大约过了10分钟,她说想去苏州,去找大学同学。我意识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让她改变了和我见面的想法。
“开玩笑的,我已经在去接你的路上了。”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发完这句话我立刻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好拿上雨伞向楼下跑去。我在路边伸手拦车,每辆出租车司机都向我摆手拒绝,他们告诉我说是换班的时间,不拉客人。
“你不用来了。我等下买票去苏州。”贝亚在微信上说。
我边走边向她解释,并回头注意路上的出租车,又过去二辆车,均不接客,这让我愈加着急。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在排着长队等待红灯的车辆当中看到一辆黄色大众出租车,我看到挡风玻璃后面显示‘空车’二字。我跑过马路,绕过几辆汽车。
“师傅,火车站去吗?”我喘着气问。
“去。”司机师透过半开着的车窗说。我从车前跑过,开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你到站了吗?”我给贝亚发消息,这时已经快到七点。
“我已经下车了,你真的不用来了。”
我对着窗外录了一段视频发送过去,“路上太堵了,你等一会儿,很快就到了。”贝亚没有回复,“你在哪里?位置发过来。”可任我怎么问,她就是不回复。我打开实时共享,向她证明自己正一点点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但等来的依旧是同样的话。
付过车费,我向站口跑去。我打电话,贝亚挂断,发微信,她说已经离开上海。我焦躁的站在原地打转,不明白她为何因为一句话这样任性。站台里不断走出行人,可没有贝亚的身影。我看向四周的建筑、餐厅。我沿路小跑,坚信贝亚一定在某一处角落躲着我,甚至在看着我。直到我把周围所有的商铺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
“我求你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来上海,不该来找你。”
雨停了,但我的脚步不能停下,若不是我的那句话,现在我们一定手挽着手,或相拥在一起。我在站口对面的路边停下,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不告诉我位置,我就报警。”我威胁她。
“我们分手吧!”贝亚发来这句话,最伤人的一句话,我知道她并非真心。
“你真这么狠心吗?我已经给你承认错误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这次是真的,我们分手吧!”
“好。”我气急败坏的说,“那我要当面对亲口对你说,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好。”她也很干脆的回过来,并打开实时共享。我发现她已经在南京路,我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把我放在下车,我给贝亚发了条信息,“你在哪里?”看到我们的距离很近,但不清楚她具体的位置,“定位不是很准确,你在哪个位置?”
贝亚发来一张照片,我不停的对照着上面的建筑物、路灯、路标、街道。我们两人的定位在即将重叠的时候,又跳开了。我继续追踪着她的位置,抬头寻找照片里的路标,这时候,对面早餐店里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我收起手机,跑了过去。
贝亚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坐在一张高脚凳上,这是她拍照片的位置。我进去时她态度冷漠,没有丝毫想看我的意思。我在她身边停下,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松开我。”她说。
我被她的冷淡刺痛了,我松开双手拉过一把凳子坐下。店里用餐的人不多,算上我才5个,我侧身面对贝亚,餐厅里的一位男人在想我们这边投来目光,显然我和贝亚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说吧!”她说。
“说什么?”我装作不知道,拿过她吃剩下的半碗八宝粥吃了起来。桌上的半根油条上残留着牙齿的痕迹,旁边的碟子上是剥下的鸡蛋壳。我用贝尔用过的筷子夹起那半根油条,把它吃完。
“说吧!说完就此别过,我们各走各的。”她看着外面。
我吃完最后一口粥,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吧。“走吧。我们出去说。”
贝亚背起那个黑色的双肩包,率先走了出去,我跟在她身后,向外滩的方向走去。我上前拉她的手,她躲开。
“别生气了,我当时已经在路上了,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你不用解释,我已经死心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上海。开心点,我带你好好玩几天。”
“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来一次。”贝亚停下脚步,狠狠的瞪着我,“我本以为你会在出站口等着我。”
“我当时已经在路上了,出租车不好打,都在换班。”
贝亚继续走,一路上没人再说话。我偷眼望着她,观察着贝亚的一举一动。走到外滩,风增大了很多,天色阴沉。此刻,很少有人冒着大风来这里观赏景色。“我来给你拍张照吧!”我说。
贝亚没有说话,眺望着对面的东方明珠,我在她身后退了几步,按下手机的快门。照片上,贝亚的头发被风吹起,东方明珠在她左侧,比她高出一些。我把手机举在她面前,“你看,拍的不错吧。”我看着她,希望她能笑起来,可惜没有如愿。“我给你发过去,原图清晰一些,你保存起来。”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贝亚用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发丝,接着,细雨绵绵随风而至。我撑开雨伞,遮挡在贝亚头顶。
“走吧。”她说,挽起我的手臂。
“我们分手吧!”在商场里,贝亚再次说出这句话让我害怕的话。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以为她在挽起我的手臂时已经原谅了我,但看到她的态度,并不像是随便说说那样,“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她说,“我这次真的想好了,你走你的路,在这里上你的班。我回去做我的工作,以后我们就做普通朋友,这样不好吗?”
“你开什么玩笑!”她的话让我感到心痛,“我只是晚来了一会儿。再说,我们都订婚了。”
“可以退婚啊!我回去告诉我父母,把钱退还给你们。”
“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这样不是挺好吗?反正你也不想回去,你就在这里工作,以后也不要再回去了。”
“我在这里还不是为了赚钱,为了回去能给我们买辆车。我说了年底就回去,以后不再出来。”
“你不用回去,真的。”贝亚看着我,声音没有了开始那样锐利,眼神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我同意和她分手?
“走。”我拉起她的手,“你不用说了,我们去买衣服。”贝亚被我拉着,闷闷不乐的走在我后面。
贝亚拿起一件裙子,遮在身前,“好看吗?”她转身问我。
“好看。”我微笑着说。贝亚又看了看,挂在衣架上。
“喜欢的话可以穿上试一试。”旁边的女服务员说。
“走吧!去别的店看看。”贝亚说,挽起我的手臂。
走出门店,我问她,“刚才那件很不错!为什么不要?”
“不喜欢。”贝亚轻声说。
“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们来到另一家店,服务员走在我们身前,推荐新上的款式。她取下一件黑色的连衣纱裙对贝亚说,“这件是我们新到的一款,我看你身材很好,这件很适合你。”贝亚接过手看了看。“你可以穿上试试。”服务员继续说。
贝亚走出试衣间,像黑天鹅一样优雅,散发着柔美的光泽,她羞涩的把眼睛低垂,走向镜子前。“哇!”服务员说,“这件裙子就像为你量身定制,刚好合身。”
“好看吗?”贝亚转过身问我。
“好看。”我说,何止是好看,我相信没有人比贝亚更漂亮,“我喜欢这件。”
贝亚转回镜子,拉起裙子转身看了看,“那就这件吧。”她对服务员淡淡的说。
“你再看看,再挑几件喜欢的。”我说。服务员又挑出一件褐色的风衣,贝亚穿上试了试,很明显,这件外衣和裙子很搭配。最后,贝亚自己又选了一件。我付过钱,拿过服务员装好的三件衣服。可即使这样,我依旧没有抹平贝亚的芳心。
晚上,我们开好酒店,在房间里贝亚问我,“你是因为感到愧疚才给我买衣服的吗?”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她看着我,眼神忧郁。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原本就是要打算给你买的。”
“你今天早上让我感到很伤心。我本以为你会出现在车站接我,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开心的和你拥抱。但你竟然跟我说……。”贝亚开始哽咽,“你说让我自己打车去找你,为什么?你告诉我。”
贝亚又提起这件事,我原以为她早已忘记,这让我有些不耐烦,“我说过了,也承认错误了,你为何总是抓着这件事不放?”
“你变了。”她哭着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从细节就能看得出来。”我不耐烦的拿起手机,没有回话。“说话啊!你为何非要来上海?为什么不能在家找个工作?”
“我要告诉你多少遍!你为何总是问同样的问题?”
接着,我感到左侧脸庞火辣辣的疼。
“你打我!”我盯着从床上坐起身的贝亚,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深爱的女人竟然动手打我。“啊~!”我大吼一声,用双手挥向自己的脸。这一举动吓到了贝亚,我不知道扇了多少下,“为什么?”我一边用手掴向自己的脸,一边痛哭,“为什么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你还要问?我已经和你道歉了。为什么?我为什么来上海!因为我没钱,我没能力给你想要的东西。”我挥击脸庞,“你说我爸、妈不管我。从小到大我花家里的钱最多,我现在26了,还要花他们的钱。”我挥击脸庞,“我没脸再花他们的钱,我自己在外面欠下的钱怎么让他们帮我还?”我挥击脸庞,“我不出来挣钱拿什么和你结婚?为什么?我整整一天都在向你道歉,你为什么总是喋喋不休?”我挥击脸庞。
“别打了。”贝亚哭喊着抓着我的双手,用嘶哑的嗓音哭喊,“别打了。”
我抽出手,再次挥向脸庞,“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做的这些还不够吗?”
“别打了。”贝亚再次抓着我的手,“别打了,你的嘴流血了。别打了。”我们俩人的哭声在屋里回荡,贝亚附身抱着我,“别打了,我原谅你了。我知道了,明白了,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别再打了。”
我慢慢抬起双手,用尽力气深深地抱紧她,泪水汩汩而下,不断的流下。
吵完了!哭完了!贝亚的眼睛肿了,我的脸肿了,嘴也烂了。我靠在床头,贝亚靠在我的怀里。
“我以为你会打我。”她说,用手紧抱着我,“你刚才吓到我了。”
“我永远不会打女人,永远不会。”我想起爸爸对待妈妈的情景。
“这次来,我就是要听听你的心里话。”贝亚用虚弱的声音说,“今天你终于说出来了,我听到了。”她用哭肿的眼睛望着我挤出一个微笑,“不过,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不要打自己。”贝亚伸手抚摸着我的脸,“疼吗?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打你。对不起!”我摇摇头,拉掉她的手放在胸前。
心里话!我要说吗!用那种方式赚到的钱!
我们乘坐地铁到徐家汇,在抖音上点赞超过30万的西餐厅,点了那个网红的芝士牛排,还有意大利面。我们一扫昨天的阴霾,在上牛排的时候不忘拍个视频,一起发到朋友圈,贝亚开心的笑着,切着面前的牛排。化过妆的她眼睛仍有些浮肿,贝亚穿着我为她买的那件黑色纱裙,洁白的手臂露在外面。只要她高兴,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好。我送进嘴里一块牛肉,咀嚼着,感到脸颊隐隐作痛。
用过午餐,贝亚提议去看电影。那天下午,我们在万达看了《西红柿首富》,然后去射箭馆射了箭。我们在冷饮店买了两杯鲜榨果汁,我选了西瓜和香蕉,贝亚选了苹果和石榴,我们看着服务员把果肉切好,在榨汁机里打成汁。然后在一边坐下,喝到一半时互相交换。
我们在商场里一直待到很晚,为吃什么晚餐而迟迟没有拿好主意,最后我们选择了一家餐馆,点了奥尔良鸡腿饭和鱼肉饭。我喂她一块鸡肉,她喂我一块鱼肉,贝亚那份饭没有吃完,她推给我,看着我把剩下的全部吃完,看着我喝完橙汁。像往常那样,走出餐馆贝亚就主动从身后走上来挽起我的手,我们彼此凝视,看着对方嘴角弯起。
离贝亚回家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在商场外的一张靠椅上坐下,她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的工作怎样?和我说说。”
“工作很好啊!”我说。贝亚一直不了解我的工作,只知道做古董交易。她一直担心我是否能赚到钱,不明白我为何有困难不告诉父母。“你看,我欠的钱已经还完了,而且还给你买了衣服。虽然目前没存到钱,但事情在向好的发展。”
“其实你应该和你父母说,他们有责任知道你的事。”贝亚柔声说,却又像是埋怨。
“你不了解,我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到大我爸妈给我的太多太多,到了我弟弟、妹妹时,家里已经没有能力像对我那样给他们同样的付出了。我现在应该给他们减轻负担,而不是一味的索要,我应该独当一面,像弟弟、妹妹做好榜样。”
“你为什么这么好?”贝亚抱着我的手臂,靠向我右侧的肩膀。其实我一点都不好,我在心里说,我不值得这样的评价。“其实。”贝亚继续说,“以我所学的专业,如果去你们公司一定也能做好。”
“嗯。”我说,点头附和,“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好吧!”她恋恋不舍的从我肩上抬起头。
我看着贝亚走进检票口,在进去时她停下来望着我,我挥手示意让她抓紧时间,她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门框里。我朝着和贝亚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再一次分开,离对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