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如果不是走亲戚,不算真正探访了潮汕。而我,作为土生土长的潮汕人,和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一样成为移一代,高中毕业就来到广州,上学、恋爱、结婚、买房、生子。走亲戚,是过年过节回家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回家时,也免不了有很多亲戚朋友上门探访。
我是享受这种模式的,街坊邻居嘘寒问暖,三姑六婆将讲八卦,叔伯舅舅泡茶叹烟,潮人百态不过如此。我每天都在期待不一样的客人,来给我讲述不一样的故事。 然而,有个人我是极害怕的。那是我妈妈的表妹,我们称呼她妹姨。你要我说出她有什么缺点,我也说不上。我烦她之处,就是她太能说了,不仅能说,还善于总结,总结的结论总是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她每两天就会去我家一次。一般长辈到我家,如果我父母外出,他们通常都会小坐一会就离开。因为我离家远,又是隔一辈,所以他们没办法和我自如地侃大山,多半是问些常规问题,比如说工作忙吗?买了房子吗?供房压力大吗?我不反感这些询问,大家关心我,我也就照实说罢了。 但妹姨不同,她能看着我,就算我不发言,她也能坐一个下午。她也会问我这些常规问题。于是会有以下类似对话。
妹姨:“最近工作很忙吗?”我:“还好,我们公司都不会太忙。”一般人会说那就好,八卦点的亲戚会问我一个月能挣多少。妹姨却会做总结:“你们公司就是薪酬高福利好,一个月挣几万块。” 我也愿意她的总结是对的。但凭我之后再怎么解释我并没有这么高工资,她也会坚信自己的结论。所以我觉得和她对话,就是对牛弹琴。
她还擅长分析现况得出结论。生了孩子后,我带宝宝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她每次来都会和我语重心长地讲一篇“我不能离开,因为宝宝治愈了我的父母”的论文。给我洗脑后,又会极力劝说父母不可让我走。不可置否,她说的有些道理,我们娘俩虽然给父母带来了一些负担,但他们也乐在其中。只不过由此得出我们不能离开的结论,有些牵强。叨扰过久,父母年事已高,虽有心,却也力不从心。再者,我也要上班,也要顾及在定居城市上班的丈夫和公婆。对于她的长篇大论,我都不知如何回应是好,每次都是呵呵完结,可她竟然下次、下下次还能再叙述一遍。
妹姨还是个“慷慨大方”的人。她经常带来各种“礼物”,小作坊的手工制品、蔬菜、加工食品。我家也会回送一些东西给她,直到后来,母亲不再是把“好东西”给她,只有家里有一些用不上但丢掉却可惜的东西,才会问她要不要。她每次都欣然收入囊中。我虽察觉到这种变化,但也懒于八卦。直到有次姨妈过来,和母亲说起,妹姨去到她家,看到姨妈自己种的青菜已经摘下,就张口要了一些,姨妈碍于情面,不得不给。姨妈末了说,不是我吝啬,只是每次送她的东西,基本上她自己都不用,而是沿路送给别人。母亲连声附和,说好东西都不能给给她。
我忍不住问清细由,才知道她是这样操作的:每天她会探访不止一户亲戚朋友。她从A家拿到了一捆青菜,会沿路发给B、C、D,等到回家时,她已是两手空空。这是将借花献佛发挥到了极致。可惜潮汕地区,亲戚朋友大多互相认识,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她的手法,也就不是出自真心想回馈她了。
妹姨不是个典型的潮汕妇女,她嫁了个体贴的老公,她不做家务,不收拾家里,睡懒觉,经常等到饭点才出去买菜,对于两个孩子,都不管教。母亲作为表姐,又是一个贤惠的家庭妇女,对这些行为非常看不过眼。两个表弟,一个天资聪慧,一个稍微愚钝。天资聪慧的大表弟,虽然没人管教学业差劲,但胜在自觉、悟性高,在妹姨夫的引导下自学了电子琴,能弹十级的曲目;还在中学时自学了编程,最后考了一个专科院校学习,在专业方面很优秀,毕业了很顺利找到不错的工作。愚钝些的小表弟就没那么顺利了,现在上初中,还不会使用筷子,学习差得一塌糊涂,妹姨夫再怎么引导也没用。亲戚间说起大表弟,会说是妹姨不管不顾才会让他这么独立自主;说起小表弟,都是一声叹气,认为是妹姨不管不教才导致一个正常孩子现在像个傻子一样。
妹姨上次气急败坏地告诉我,有个不知廉耻的女孩子缠着大表弟。“不知廉耻”、“缠着”这种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是不信的。她描述了一番,我大致明白了。大表弟从小都是放养的,上的都是镇里最差劲最便宜的学校,在小城镇,这种学校能培养出好学生的几率非常低,更多是小学、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像表弟这种还能有现在这种境况的实属不多,但是他在家乡结交的,也都是这些学历低的朋友了。 所谓的“不知廉耻”和“缠着”,她说表弟本来10号有个面试,但这个女孩“坚持”要在9-11号去表弟所在地城市玩,活生生地毁掉了表弟的大好前程。
听完,我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一番胡编乱造。假如说面试真被耽误了,该怪的是表弟。妹姨说,这女孩,要真进我家门,我得心脏病发。我那蠢儿子,可得听我话才行啊。 这时母亲说,当年姑姑叫你不要嫁给你现在那位老公,你听了吗?妹姨顿时无话可说,开始唉声叹气。
为了开解她,其实是为了帮那个委屈的女孩开解,我再问了些信息,这面试的公司如何,她一概不知;是表弟自己说不想去的,她硬是推到别人身上;她说女孩不好,实际上她只看过照片,说长得还挺好看。 听下来,估计是表弟已经在交往中的意中人了,只不过找了个其他的方式透露给自己的妈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怜的女孩,我真心希望她莫成为妹姨的儿媳。
上次我快离开娘家的时候,妹姨在折腾卖房,卖掉唯一的带有土地产权的房子,想置换一套7楼楼梯楼的套房。大家都劝她说,既然存了些钱,不如装修下自建房,当下自建房才是香饽饽。另外妹姨夫心脏查出问题,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经常突然晕倒需要抢救,住在楼梯楼七楼不现实。 我问母亲,妹姨夫能答应卖房吗?母亲说,肯定不愿意,但折腾不过他老婆。我再问母亲,他为何拖了两年,经常濒临死亡边缘,还不赶紧做手术?母亲说,他们说在心脏植入金属,不能继续用电脑工作。
我于是小心地问,妹姨是外面有人了,不想妹姨夫活久些? 母亲马上叫我不要乱说。原来,妹姨和妹姨夫是自由恋爱的,当年可是不顾家人反对,经过重重阻碍才在一起。妹姨夫对妹姨是真的好,宠着爱着呵护着,对于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往往是无奈,但最后也是照单全收。 但我更不理解了,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快点给妹姨夫做手术吗?真的无法使用电脑的话,再换个其他工作,生活总能过得去的,没有命,还要钱做什么?退一万步说,既然决定不做手术,不是更不能买7楼楼梯楼吗,你让一个每个瞬间都可能发作的心脏病人每天爬7层楼的楼梯上上下下,这完全不合理啊。 母亲淡淡地说,人家你情我愿,你瞎着急什么。
转眼又快过年,我又要回娘家了。听母亲说她搬进新家,可高兴了。前房主连同家具一起留在那,她们收拾了些衣物就住进去了。妹姨现在串门了也少了,时不时邀请亲戚朋友们到她家做客,看看她的大房子。好在也许真是冲了喜,这段时间妹姨夫倒是一次病也没有犯。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也忠心希望她们一家人觉得幸福,而且一直幸福到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