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有座岛

水娃将这炕烧的着实是烫,秀莲端坐起来,靠在土坯的墙上,土夯的墙湿气不容易进来,不用担心着凉。水娃他爹建这座房子的正年轻,乡下的人一辈子可能也就建一次房子,所以房子每处的细节他都弄的很仔细,屋内夯实的墙上还糊着一层洋灰抹的的光洁,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和原来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俗话说的好,孩子那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缺陷就不欢喜呢,秀莲正了正身子,把孩子轻轻抱在怀里。

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单看这孩子的长相,完全不像是刚刚出生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秀莲也是见过的,说实话是很丑的,顶多也就是看的过去。但这个孩子更像是满月的孩子只是体型小的多而已,五官很饱满,在那张脸上,小小的面孔,圆圆的眼睛里, 闪烁出微风一样的笑 。在那对眼睛眼睛中最数右眼迷人,那深邃的眼球中好像有一座模糊的山峦。秀莲都有些怀疑老天是因为这个孩子长的太好看了,为使他不至于十全十美才让他有一双不完美的手。

“来,孩子让我抱着吧!你先吃点垫一下肚子,那老母鸡还嘚再炖一炖。”水娃将盛着拌面汤的碗放在炕沿的石板上,把鞋褪去,盘坐在炕上,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所谓拌面汤就是烧一锅水,一边往里面撒面粉,一边用擀面杖有规矩的搅拌,而形成的一种浓稠的汤,如果再多放一些面粉,就成了北方的散饭。水娃还在里面放了一些臊子和鸡蛋花,乡下的每年杀了猪,会把一部分肉切成小肉丁,储存在瓦缸里放一层肉,撒一层盐,这样制作的臊子可以储存很长的时间,每顿饭放一些可以解解馋。

“嗯,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秀莲端着碗说道。

“当时我爹不是留下了两个名字嘛!当时他让阴阳算了一下,如果以后生闺女就叫秋霞,生小子就叫夏木,就叫张夏木吧!我也不识字不知道怎么写,但不要紧,知道怎么读就行了。”

“听着还挺好听,就是有些拗口。”

水娃一脚低一脚高的拄着锄头,刚下过雨的洋芋地有些板结,青色的苗已开始歪长,穿过已长的很高的蒿草,拽一枝冰草的秸秆叼在闲来无事的嘴里,时不时狠狠嚼几下,草穗无力的晃着落下一丝丝花粉,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时间静过了一片叶落,抽丝的藤草沿着田埂拐了个弯,划出一片领地;麻雀穿过这头的叶不知窜到哪里,又从那头叼着蚂蚱窜上高处的枝头;苗下慌乱的蚂蚱,顾不上站稳脚跟就急着蹦上刚长出的叶子,又不得不被摔下来;锄头翻出的蚯蚓蜷缩了几下,排出一粒粒的小土块,不知是头还是尾先钻进土里;苗下的地油在土里打洞打的欢快,许是已咬断几株苗根。

道路划过平地山丘泾渭分明,不同与绿色的黄和白。窄窄的只容两人并行,执拗的左拐右拐趟过平地越过山丘左拐右拐,无规则的散开连着这头,牵着那头。

水娃看见马队沿着山梁而来,阳光照的看到的只是黑白的影子,水娃知道那是大胡子的马队,那是通向外界的信使,他对外面的了解完全来自于这个信使,他从来都未越出过这矮矮的山梁,以至于一直都在怀疑是否真的存在外界。

“唉……”水娃扯着嗓子呼唤着,他看见大胡子挥了挥手,点了下头,他也回敬着点了下头。马队沿着窄窄的路往这边行进,水娃逆着光锄过一垄,每一锄下的土块都轻巧的散开,挤压进一缕缕空气,散出泥土的气味,还夹杂着折断的青草散出的绿色味道。大胡子已经到了田埂旁,马队的成员都穿着麻的衣服,留着胡子,但大胡子格外的显眼,他浓密的胡子不像是其他人那么稀疏,也不像是玉米须那样干黄,胡子更像是头发弥散在脸上,从耳旁流下来在腮部和下巴处散开,连嘴巴都藏在了里面,他爱穿一席黑色的棉麻衣服,好像从来都不畏惧炎热。很奇怪除了大胡子外其他人都是哑巴,人们将这些哑巴统称为小胡子,每次大胡子都带着他们,也有人问过大胡子原因,大胡子每次都含糊其辞的说是自己专门买的哑巴奴隶,因为他不喜欢喧闹。

你们先牵着马往前走,在村口等我。”大胡子对其余人说道,小胡子们点点头,往村里走去。

“又见面了,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是秋天呢,现在你的孩子应该都出生了吧!”大胡子的口音不同于执拗村,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而来。

“是啊,昨天刚出生。”水娃拽出烟斗,让大胡子填了些烟叶,两人坐在田埂的草坝,大胡子先给水娃引燃了烟叶,又给自己点上。

“叫什么名字啊”。

“夏木”。

随着每一句话,声音和烟雾一起从嘴里冲出来。

“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起的名字还不赖”。

水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哪有那文化,这不是我老爹活着的时候给孩子留的名字嘛”。

“原来如此,有孩子了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看你有些不大开心”。

“好是好,但就是这孩子每只手只有三根手指。”烟圈沿着脸上的皱纹有些伤感。

大胡子的脸上抽搐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立刻转变了过来,“世上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东西,这孩子以后肯定会有过人之处,走到你家去看看,看看这孩子到底如何。”

“借你的吉言,等我把着锄头擦一下。”水娃没想到大胡子对自己的孩子会如此感兴趣,但是还是愿意让大胡子去看看,毕竟他见多识广。水娃拽下一股干草将锄头上的泥土擦干净,扛在肩头。大胡子也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两人并着走在只有两人宽的小路上。

水娃看一路上大胡子不知怎的一直心不在焉,好像在思索什么,嘴里一直嘀咕着“难道一切真的要来了吗?”

水娃感觉很奇怪,便问大胡子“什么要来了,你在嘀咕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大胡子脸色有些难看的狠狠吸了口烟。

水娃也就再没有追问什么。

“这要赶紧向声闻问一下这件事情,有些事终究是要来的。”大胡子脸色有些难看的心里想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日头落得有些快,阳光从后面照过去,大胡子的影子像是一个孩子,因为一只手扶着烟斗,影子里只有一只手。那一只手攥成了一个拳头,不经意间放开了手,影子里好像也是三根手指,但看手时却实实实在在的五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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