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从做了夜代驾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活在纠结之中，挣扎的焦点，其实只有一个：我该不该回去上班。
其实做夜代驾也算上班的一种，但是它有两个很大的缺陷，其一就是：收入很不稳定！有时候进账颇丰，有时候却分毫未入。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做夜代驾的人，一个晚上能有一两单的生意做，已经算是挺不错了，而有的时候，我们即便通宵站了好几个小时，也不一定有客人光顾你，甚至连代驾系统都嫌弃你。
其二：长期通宵开车，对精神和身体，都是一种无限透支。这种无形的长期损伤，在日积月累之后，很可能一下子爆发，也有可能在慢慢侵蚀你的身心，直至你最终倒下为止。
夜代驾的缺陷，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一直在跟自己做思想斗争，我想看看到最后，自己是否能战胜内心的病魔。
终于，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徘徊和挣扎过后，我有了一个决定。
02
当我把柜子里那个置放许久的上班包拿出来晒太阳时，阿丽很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我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手里继续摆弄着包里堆积已久的杂物，从背包里散落下来许多文件和纸屑，在空气中扬起一阵灰尘，灰白的粉末里还夹杂着一股因置放许久而携带着的樟脑味。
这个上班包，曾经跟着我在地铁里、公车上、办公室等各种地方来回穿梭，就跟现在我那代驾配备的背包和电车一样，形影不离。
我盯着背包里掉落出来的纸屑，呆了一阵之后，终于开口了。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面试。”这句话是对阿丽说的，此刻旁边的人，只有她。
“什么？”阿丽紧张起来，飞快地跑过来看着我刨根究底。
“什么时候投的简历，我怎么不知道？”
“对方是什么公司，在哪里？”
“做什么工作，你打听清楚了没？”
……
我就知道，告诉阿丽后，她必定一问到底。可是我不太想多说什么。
我对阿丽说：“等面试结束后，结果如何我再跟你细说。”
阿丽还想继续问，被我打断。
“明天回来再跟你说。”
阿丽不再说什么，我知道，她一定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但此刻的我，并不确定明天面试结果的好坏，我只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细节。
唯一确定的是，无论最后的面试结果如何，在未来的日子里，夜代驾，只可能成为我人生中一种暂时的兼职。
仅此而已。
03
第二天，我按照面试的时间，到了指定的地点。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被堵在门口。这家公司的大门一直紧闭着，旁边有指纹锁和密码锁，大门还挂着一个U型锁。
透过玻璃往里面瞧，前台的座位上一共有三个电脑，却空无一人，大厅的装修很简单精致，一个中等鱼缸，两个花盆，还有一套黑皮沙发。
我拿起手机，翻查着电话号码，终于找到了那个联系人，我直接拨了过去。
“对，对，对，就是那里，我叫人先过去给你开门，我等会就到。”
电话里头的那个声音还是那么粗放，带着一种不被人质疑和打断的霸气。
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第一次认识他，是因为一个叫章三的人。那天是章三在代驾系统上呼叫的我，我给章三打了电话过去，他告诉我，需要代驾的，其实是他的老板。
“好好开车，我老板要求很严的。”章三在电话里反复交代我各种问题。
接到他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他喝了很多酒，上车的时候，他一身酒气，面颊通红，但是他意识非常清楚，因为他一直在讲电话，操着一口纯正的广东话，说话的语气很冲，带着一种我就是大佬你能把我怎样的戾气。
车开出去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异响，从前轮胎发出了阵阵咔嚓咔嚓的噪音，一般而言，如果没仔细去听，很难听得到，但是像我这种天天开车而且一开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来说，这个异常的噪音很快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十分肯定，这部车应该有问题。
他刚挂完电话，我就开口了。
“你的车子有点问题？”
“什么！有什么问题！”他的语气有点烦躁，而且嗓门真大，就好像在吼一个下人一样。
“你没听到声音吗？呐，你现在再仔细听一下，车子前轮胎是不是发出了奇怪的噪音。”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马上安静了下来，几秒之后，他的语气明显好了许多。
“确实是……你怎么听出来的？”
“额，可能因为经常开车吧，比较敏感。”我在前面笑着说。
我这句话说完，车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开始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来。
“平时也做代驾？”
他说的平时，指的是工作日，我在前面摇摇头说：“代驾只是一份暂时的工作。以后应该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做吧。”
之后我们聊了我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我全当纯属聊天，没有特别的意思。
在代驾这个圈子里，我们偶尔会跟客人闲聊，有时候会聊很多，有时候只聊一两句，多数客人还是比较和善的，有个别客人一声不吭，直到买单结账才会说上一两句话。但无论在车里聊得多么熟络，当交易完成之后，我们互相转身，也只是各自的匆匆过客。
转眼间到了目的地，我把车停好，刚要离开，他在后面叫住了我，我回头，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拿着，过两天我找你。”
我有点惊讶，但还是接过了名片。我低头一看，名片上的字眼瞬间映入我的眼帘。
他姓王，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
04
我站在门外，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人来了。
开门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我从她的穿着打扮猜测，她是个清洁工。
“你好，叫我惠姨就好。”她熟练地用钥匙打开U型锁，并把我请进办公室。
没想到，离开职场几年后，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公司，迎接我的人，竟然是一位清洁工阿姨。
我在大堂的沙发上刚坐下，惠姨就要走了，这感觉像是专门来给我开门，开完门就可以走的人。
我坐在沙发上往办公室里边看，办公室的面积不算很大，肉眼估计大概有三百多平方米，有五个房间，一个大厅。大厅内并排地摆放着六张办公桌椅。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最里边的办公室，给我的感觉是十分宽敞，装修和摆件都特别上档次，按照这间房的匹配级别，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位王总的。
过来前我其实上网查过这家公司的资料，是一家国企，名气不大，规模却不小。但此刻看见公司内一个办公的人都没有，这让我感到十分讶异。莫不是今天办公室放假，员工集体出游还是全体外出培训？我想不通。
就在此时，大门被推开了。
我抬头一看，是王总，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我站了起来，王总一进来马上给我介绍，我从他口中知道，隔壁这位西装革履的人，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姓徐。
我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最里边的办公室。跟我猜的一样，这间房就是王总的办公室，里面宽敞明亮，从里到外的装修风格，奢华又不失浮夸，看得出来，这个王总，是个特别会享受的人。
我们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徐总开始泡茶，我坐在王总对面，听他讲述公司的基本情况。
这不像是一场正式的面试，倒像是入职后老板对新员工的培训和介绍。
这场谈话，足足有三个小时。
当我从公司走出来时，已经傍晚，不远处的夕阳余晖下，密麻的人群拥挤在人行道上，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素面朝天，不同的表情，各异的服装，他们的步伐有快有慢，彼此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城里上班族的匆忙和陌生。
不知不觉，我看得竟有点失神。我想，也是时候回家了，该对阿丽说的话，我已经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