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在微信上发来求救，已经一天天好转的父亲又有轻微咳嗽。她按照我离开前的要求，每天发一张舌苔照片，以便我家里的中医男随时诊断，调整现在的食补疗方。
舌苔很神奇，可以一天一个样的准确反映你的脏腑寒热燥湿，传统中医里的“望闻问切”，现在能够全部掌握的人已经为数不多，而除了问诊之外，可以通过把脉和看舌苔准确判断病情的，已经算是好医生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好医生”下定义？是因为父亲住在我们那里最有名的中医院，康复科副主任医师竟然可以不把脉不看舌苔，就给老爷子开出了几乎要命的处方，让我忍不住要冲回国去做个有素质的“医闹”。
当病人不敢信任医生
此次父亲的脑梗发作在比较棘手的部位，新增梗点影响到了吞咽及语言神经，送入医院的前十天基本就是各种检查：颈动脉彩超、腹部彩超、脑部核磁共振等，最终确诊用药后，在家人精心护理下也算是安然度过了急性期，虽然大量西药的副作用也显现无疑，让一向壮实的老头儿成天蔫巴巴懒洋洋的在病床上哼哼唧唧。
还记得那是四月中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姐姐们在家庭群里晒出一张轮椅上父亲的照片。初春的寒气逼人，他像个孩子似的被家人裹得严严实实准备转院去中医院进行之后的康复治疗。
我们也随之松了口气，查资料显示的康复训练，主要是针对舌头、吞咽以及四肢进行的物理治疗。于是大家满心欢喜的想用不了多久父亲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谁知一周后的某天，负责夜里陪护的姐夫突然发信息说半夜里父亲一口痰堵着出不来，眼看憋的脸红瞪大眼吓死他了。我才知道原来转入中医院后居然咳嗽和痰越来越厉害，而且咳到把从鼻管打进的中药都喷出来。
我于是赶紧让他们把医生开的药方发过来。当老公看到黄芩30克，清半夏24克，姜竹茹60克以及黄连12克等20味药的方子时，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直说开这药的是“杀人不用刀”的二百五大夫。面对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这样一副药方无异于在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上浇了一盆凉水。即使青壮年小伙子喝下去，也会脾胃全无， 精神萎靡瘫倒在床，更别提是已经病了十多天，没能正常进食的老人家了。
次日，姐姐说大夫也许感觉到父亲病情加重是药方有误，已经给调整成了温药。可惜此时，我们对这个医生已再无信任。一个中医，不看舌苔，不把脉，不辨寒热不对症，我八十岁的老父亲，绝不能拿来给她们练手。
情感的信任一旦破裂，也许还可以粘一粘补一补继续生活；而病人对医生的信任一旦破裂，有谁会赌上自己亲人的性命去继续呢？
当赚钱取代治好病
几经折腾，不到两个月老父亲已经瘦了整整二十斤。再次摸到他皮包骨的手，揉到他没有肌肉的肩，想起年少时娇憨的我最爱坐在他腿上，享受身材的落差和父亲厚实的怀抱。如今他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在自费住院的几天里，全家终于达成一致，除了必要的高血压、糖尿病用药，暂停所有中西药及输液。元气大伤之后阴阳双虚的父亲，需要的是最安全稳妥的康复方式。老公于是用了薏米仁、陈皮、茯苓、西洋参、新鲜长山药、黑豆、肉苁蓉等让母亲早晚各种组合熬在小米粥里给父亲喝。
我回去的第三天，父亲已经吵吵着要出门理发，第四天已经气色极好的坐在轮椅上戴着眼镜看报……我于是再次放心的飞走，只在微信上看他走路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好，大家说应该离出院不远了。
父亲又开始咳嗽，有了前车之鉴的家人们难免又慌了。
离家前我曾再三叮嘱母亲，医生若用药，请务必小心，尽量让老头儿靠自身慢慢恢复阳气。然而我终是忽略了一点：国内医生用药的原则。
母亲怯怯的跟我说，现在医生即使开了中药我们也是只付钱不服用，只是医生说我们每天住院的钱还差一些，建议开上些营养液输上吧。我顿时光火起来。营养液的问题并不是某种营养成分造成了咳嗽，而是输液的介质是寒凉的生理盐水，对痰湿寒性体质的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国外一向奉行“可以口服不注射，可以肌肉注射不静脉注射的原则”，输液是强行将药物和水往病人血液里灌输，比口服药物风险更大，更容易对病人造成不良后果。
自从医改走上“以药养医”这条路，医生就不再是个高尚的职业，医院也不再是个神圣的地方。虽然面对医院各科室下达的“创收”任务，许多医生也颇感无奈，可是，如同温水煮青蛙，逐渐的，医生不再认为治好病比收到钱更重要，医患关系只会变本加厉的愈发严峻。
我告诉母亲，医院要收多少钱，我们就当做慈善捐出去了。但是不必要的药物不能再打进父亲的身体。
放下手机，和老公相视苦笑。他如果不出国，也该是国内医院的一名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吧。他也一定想不到国内医疗会有一天发展到，病人家属花钱求医生别开药了。
END
和朋友聊天气愤之余说起父亲住院遇到的这些事，她颇有同感。
她说一个朋友在北京重症病房，已是不治之症，然而医生仍然每天各种上千元的药给开着给用着。家属质问医生，是否这些药可以治好病，医生答，治不好，病人没救的。
我可以理解重症病房的病床费也许不足以支撑开支。但这不就如同官场一样吗？因为官员工资不高，所以才有了“灰色收入”和贪腐，何不高薪养廉？如果我是病人家属，情愿明明白白付病床费、住院费；也愿意多花贵的挂号费看一个好医生，而不是医生只值五块十块，我再花三五百去买药来养活这些医生。
矛盾的出现都是制度的不完善。
而制度的背后是利益驱使。
利益的背后，好医生越来越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