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中午12点半，一中的教师都会在大会议室里开教师例会。之所以选在周五开例会，主要是防止有的教师提前离校，凡是开会不到的教师罚款五十元。
每次例会的内容都差不多，先是三个分管纪律、卫生、政教的副校长发言，然后是校长讲话。千篇一律，老生常谈，陈词滥调，老师们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有时候就有人抱怨:天天都是这几句话，犯得着浪费时间开这个会吗？一个个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
但是这天的例会却比以往多了些内容:1.下周进行期中考试，公布了考场记录和教师监考纪律。
2.控辍保学。
3.扶贫宣传。
4.全乡信息录入。
建档立卡贫困户学生必须上学，教师要动员辍学的学生回校上学。讲到此事时，校长说:“咱们乡现在有三个辍学的建档立卡贫困学生，有两个原来就在咱们学校上，已经说服他们来上学了。但是他们要求老师不要管他们太严，不上早晚自习，还可以随时请假。”
下面一阵唏嘘，有的教师控制不住大声说:“这学生不让老师管，还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还是学生吗？现在的老师真难当啊！”
校长笑了一下，又严肃地说:“老师们，这是政策规定的，要是他们不来上学，上边查下来谁敢担这个责任？”
下面顿时安静下来了，端着公家这碗饭谁敢担责任？
校长继续说:“还有一个学生叫祝波，祝营村的。原来在一高初中部上，现在出去打工了。咱们还得去他家动员他上学，不能有一个贫困户学生辍学。”
老师们只是听着不再说话。
校长继续讲话:“从本周开始，每天要安排三名教师下村里去，一是动员辍学学生上学。二是送教到家，给那些因病因残不能上学的孩子讲课。咱们乡有两个脑瘫孩子，每天给他们讲点儿知识。”
下面又是一阵喧哗，“脑瘫的孩子能教会吗？”“看咱们学校多少头脑正常的孩子考试还考个位数，脑瘫的孩子能教好吗？”
校长提高嗓门说:“老师们静一下，脑瘫的孩子学不会课本知识我们可以和他们聊聊天。记住，一定要拍照片留证据，不能工作也做了，到时上边检查的来了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教师要下到村里挨家挨户宣传扶贫工作。一个贫困幼儿园学生、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一学期补助多少生活费，多少营养餐费都要村民记清楚背下来。上边会不定期下来抽查。最后一件事，两周之内要把全乡人的基本信息录入电脑。全体教师分成两大组，一组录入信息，一组下村宣传。还是那句话，记得留照片，照片是你做工作的证据。”
下面的老师们听到此已经有些怒气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你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异样的气氛。
“有些老师可能听说了，咱们的县长因为扶贫不利被撤职了。大家都知道他为咱们县做了许多的贡献，修路、建公园、通免费公交车、改变城市和农村面貌。但就是这一点:扶贫不利。说撤职就撤职了。咱们乡祝营村的村长也是因为扶贫撤职了。所以，老师们一定要重视起来，认认真真地做好分配的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看到教师除了忙着上课，他们或是挨家挨户地发扶贫宣传单，或是通宵达旦地录一个一个的信息:姓名、性别、家庭住址、身份证号、联系电话、学历等等。或是在辍学的学生家里做工作，或是和脑瘫的学生聊天。学校群里每天都上传数百张照片。
你会看到电脑室里、教师办公室里到处都是老师和学生对着一大堆A4纸勾勾画画往电脑上输信息。
你还会经常看到晚上十一点多了，班主任还在开会，从全乡乃至全县上万的名单中找出本班的贫困学生。一个也不能漏掉，要不然后果自负。
你也会听到某乡某部门的某某因为扶贫被撤职了，或是某女因为扶贫两个多月都没回家丈夫有外遇了，或是某村的村长因为弄虚作假被撤职了，等等诸如此类。
似乎大家都忘了要期中考试了，但总有人还放在心上。
徐凤这几天把数学书上的所有题都认认真真地算了一遍，她一定要超过姜小天。
姜小天也在抓耳挠腮地背英语单词和短语，最要命的是:期中考试有听力！这二十分他全靠运气蒙了。自己尽力而为，英语成绩听天由命吧！
胖鹏、狗蛋和明琼琼几个也在忙，忙着剪练习册上的答案考试作弊用。
张世昭买了好多棒棒糖发给学习好的学生，希望考试时可以给他传答案。他的要求并不高，不考级段和班级倒数后五名就行。
还有一群学霸们，他们无论在什么样的班级里都能把持住自己。老师们常说他们学习好坏不在于老师，就算老师教的再不好，他们照样能考出好成绩。学霸就是学霸，你不服不行！
还有的老师拿出了去年的期中考试卷让学生读读背背，按惯例真会出很多上面的原题。老师们猜到县教研室那些出题人懒得出原创题，肯定会拿出往年的卷子拼凑一份试卷。
老师有时候不像老师，成了谁都可以指使的廉价劳动力。学生有时不像学生，充当老师的小帮工。
似乎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但又安然无恙。有时候你怀疑，你想呐喊，却像栓了链子的狗一样的苟且着。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