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世间所有的相遇其实也不多,

在这本为数不多的相遇里,

久别重逢的那一种,最美好。


今日所写的久别,是曾经以为的再会无期。

今日所写的重逢,是念念不忘的终于回响。


我不斗胆去谈白落梅老师的久别重逢,那太深刻。那种深刻是目前仍然愚钝且疏懒成性的我不敢也不愿触及的。我想去谈字面的、浅见的、容易共情的;但还要在心中痴人说梦地指望它有天可能变成发酵的、浓烈的、不朽的。然后在一个适当的夜晚,我将这些字斟句酌悄悄取出,装进杯子,饮尽了。空气先我一步微醺,等发觉自己上了头、红了脸,我已留在了所有意味深长的年光里。

以交托我全部的敬畏、真心为伊始,却还是诚惶诚恐,生怕拙劣的表达会辜负记忆对自己的信赖。百般推敲,万千忖量——那一笔一划里,愿看得出来。


久别七年的重逢

与克里斯头


后来我从未对她讲起过那天。

把她的英文名“Crystal”译成“克里斯头”只是故意在淘。直到一次我弄丢了通讯录,为存回号码发布动态请朋友们短信我并署名。信息一条一条进来,不久后我接到她的:“我是克里斯头。”那次以后我认真的开始这样叫她。

作为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兼邻居,她同时还是我的“娘”。有此戏称是因为大我两岁的她总是给我“母亲般温暖的照顾和包容”,甚至到现在还是这样。如此多重身份的一个人每天和我一起上学,在教室里坐前后桌,然后放学,再一起回家——她在我生活中占据怎样的地位不难想象。

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是最安心,最真实,最放肆的自己。

2004夏,全班都在唱陈奕迅的《十年》,一本本同学录写满了回忆、祝福和思念预告,班服还没来得及洗,我们已红着眼圈毕了业。短短几天里听到最多的是“一定每星期打电话啊”、“记得说好每天发邮件”、“回头咱们一起去吃烧烤”、“常联系”…

那是我听过和说过的最坚决、最殷切的承诺。我甚至觉得那比婚礼上手扶圣经说出的誓言还要动人,因为它真诚的几率更大。

可就是这么真诚的许愿,后来还是没实现过。几个月后身在北京的我开始忙着作曲,练琴,考学,倒也不怎么有空想念几个月前还一起唱歌一起痛哭的朋友了。即便偶尔想起——“他们应该也忙的顾不上了吧”——脑子里也总是出现这个声音安慰着自己。偶尔的联络从千言万语的说来话长变成了三言两语的长话短说;后来越发没时间交谈就变成稀疏平常的打个招呼;再慢慢的,连招呼也所剩无几了。我极少离京回家,仅有的几回竟都不记得见没见过她…我知道,我们的时代——我是指“我们一起”的时代,已过去很远。

但真诚的。我常常想念她。

22岁生日的晚上,我接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大致内容是这样写的:“亲爱的然然,祝你生日快乐。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们都在忙碌,以致于后来我们都疏远了,但是我还在常常挂念着你。”

没有署名。

直觉几乎只用一秒就告诉我那是克里斯头。其实那并非直觉,因为会记得我生日,会叫我然然,会用“母亲”一样的口吻说常挂念我的人,不会有错,那是她。我没有犹豫就回拨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们不知聊了多久。久到我都不记得,上一次的如此亲近,究竟是七年前还是昨天。

稍后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她告诉我,她被北京一家著名的影视公司录用了。巧,那个公司拍的电影我真的很喜欢;更巧,那个公司的大楼,是我家窗外一道不错的风景…哎呀,就像疼爱学生的老师会在排座位时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好友调在一起那样,原来上帝知道我们的心意,始终替我和克里斯头珍摄着我俩的缘分呢!自从这个晴朗的日子,我知道,我们的时代——我是指“我们一起”的时代,终究是要回来的。

克里斯头的真名叫李爽,她人如其名是个明理、爽秀的女孩。提起她的名字讲起她,炎夏里我心中清宁。尔来八载,我们经历了对方的几乎一切。各自的婚恋生子,各自的喜怒酸甜,各自的千言万语——和从前一样的千言万语。只是我们再也不怕说来话长,再也不必长话短说。

有一些热气腾腾的初心无力对抗时间与距离,也无力对抗各行其是的生活,只好暂时埋在地底下。过些时日汝且看它,或自生自灭,或发芽开花。拥有相似真心的人比较容易重逢,当那一天到来,你无需惋叹曾经久别,还要感谢那些虽然无垠漫长但始终待你不薄的岁月。

这是一场“必然”的重逢。关于我和克里斯头,也关于我们和久别的青春。


久别十一年的重逢

与小焖锅儿


她姓郭,叫晓蒙。我其实很少喊她小焖锅儿,但在当年那支诺基亚6300的通讯录里,我是用这个名字保存她号码的。她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长长的头发,个子也高。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姑娘弹着一把中阮的样子,很美。小焖锅儿是个大咧咧的东北女孩,从我高中进了学校她一直对我很好,所以不用说,我更加觉得她好看。

不过我们并不是形影不离的那种朋友。只是有时很自然很友好地片刻出现在对方身旁几米。所以关于她以及我们俩,我并没有太多趣事可以说。每次提起她,我都先想到大学军训的一张照片——那是我们唯一的一张自由合影,七八个女孩子穿着迷彩席地而坐,晒黑的脸上笑容灿烂。在那张照片里,小焖锅儿拉着我的手。这是我对她最后的清晰记忆。

我曾说过自己是一个顽劣的孩子。大学的几年里,旷课是我做过最多的事。我并不贪玩儿,多半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也并不懒惰,因为我可以去一个比学院遥远的地方做一件更辛苦几倍的事情。也不知何故,不知自己不想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或什么事,我就是不愿到学校去。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大学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小焖锅儿——除去上课,我很少在学校出现。

偶尔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我会想起她,会淡淡的想念她。

前一阵子老友回国,我们约好在他生日那天小聚。得知那天会有小焖锅儿,喜悦,兴奋,期待,还有一点儿矫情的忧伤和感慨一起涌上我心头。十一年了,我甚至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我。于是我从老友处加了她的微信。她很惊喜,我们聊了片刻,我发现她还是从前大咧咧的样子。我想这已经很好,很足够了。

相聚那天我和老友早早到了。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我不断地望向门口,期待着小焖锅儿的出现。不一会儿,就看见她故意动作浮夸地走了进来——她从来都是最幽默,最喜欢闹,最喜欢开玩笑的。她热情的拥抱我,亲吻我的脸。我看着比从前更美的她,就好像看见从前她曾给过我的所有的温暖和善意。

那个晚上我们几个都喝的不少,气氛融洽,人人开心。突然小焖锅儿侧过头对我说:“哎呀,你还记不记得了,你以前是叫我小焖锅儿的!”

这个瞬间我确实呆住了。一别十一载,真的想不到她竟记得这样清楚。不一会儿我看见她在朋友圈里发了我们两个的合影,配文里写着:“我还是你的小焖锅儿”…

世间最棒的感觉不外乎一个你以为可能会忘记你的人,她不但没有忘记你,甚至还记得更多与你有关的美好的细节。也许就像我之前所说——有相似心灵和相似灵魂的人是容易重逢的,无论他们曾经阔别多久。

这是一场最“柔软”的重逢。重逢时感谢你没有变,感谢你还爱我如初。


久别十一年的重逢

与苏苏


苏苏是个很英俊的人。

除此之外,他气质很棒,也很聪明。

他懂得时尚,会写文章。他说话不多。

很温柔。

这就是我对他全部的了解。外加一个名字。

遇到他是在08年夏天。那是大学开始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也是我人生中最放松的一个夏天。于是我选择疯狂一夏——夜夜杀人。

“杀人”指的是一个游戏——十几人围坐一圈儿倚靠发言和投票取胜的游戏。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天黑请闭眼”,可我觉得它才没有这个名字听上去那么酷,“警察捉小偷”这种名字明明更配它。这个游戏很吊诡。形容一下当年对它的感受——最无聊,最上瘾;点灯熬油,乐不思归;长夜将尽,意犹未尽;不可自拔,不想自拔。那种欲罢不能,有点儿像毒品,也有点儿像爱情。

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苏苏。

苏苏在游戏里有个很特别的ID:黑夜不来。我曾暗自心想:这个ID真有意思,黑夜不来,全是白昼,那多不浪漫呀。而且黑夜不来,我们还怎么熬夜玩儿游戏呢。

不管黑夜来不来,现在闭上眼睛用力回忆,我还能再多想起一些画面:他眼睛不大,戴着眼镜,很清瘦。他每次坐在那儿的时候,都是安静的,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但又知道他一直都在。他很随和,说起话来稳稳的,没有那么多抑扬顿挫。他也很淡定,不管摸到什么身份牌,都不会显山露水,像我一样惊慌失色。如果你非要问我他有什么缺点…我真诚的说不出来。因为那每晚泡在俱乐部的短短一个多月,我和苏苏说过的话可能连三五句都没有。开学没多久我离开了那个俱乐部,从此我们再没见过,再无联络。

事隔经年。就在写这篇文章的三天前,我在微博上发文。系统经常推来很多类似“可能认识”或“好友关注的人”,眼花缭乱的头像,大多只好视若无睹。那天也是这样。“又是推荐!”我正这样想着,蓦然看见其中一个头像似乎有点面熟,不,更准确地说,是觉得非常面熟。“苏苏!?”我心中倏忽一惊,大脑几乎未经反应,就认出了他。接着从惊讶中回过神才看到旁边的名字——那确实是他的名字。

而我还是赶快发消息问:“你是苏苏?黑夜不来?”打出“黑夜不来”这几个字时,我又想起十一年前。想起那个当年很流行的游戏,想起那家俱乐部,俱乐部里有好吃的包子和雪糕,想起俱乐部里的那些人,还有那时候的我自己。晚上我打开微博,果然收到了他的回复:

“哇塞… 我的天啊!我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我笑了出来,心里还有些讶异:本就并不熟悉的人,只是当年的一个月里曾同屋游戏的人,接下来的十一年里从未再现的人,居然记得我;仅凭一张头像,居然看出我。而且,苏苏竟还记得我的真名叫什么,这一切对我来说,总是惊喜的。

说到这儿真要喝一口酒。接着我们无疑是尽情畅快地聊开了当年没聊过的话。最不能解释的是那个系统,为什么会把苏苏推来我的面前。我去看过,我们一个共同好友都没有。

我不得不承认——这场重逢是我经历过最“神奇”的一次。也是我写下这篇文章的灵感和决心。当初蜻蜓点水的相识,苏苏,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没忘记”。


有一些久别之人,若不能重逢,你也不会痛;甚至若他们的名字不曾再现,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但也有一些人,冥冥之中他们却又一次出现,与你相遇。这样的时刻对我来说其实并不多,因为自己年轻浅薄,所经历本不多的万物中可算作“美好”的也不多。所以重逢的时刻,无论翘首以盼的、不期而会的——我要对它,呵护备至。

所有那些此刻与我久别的人,那些正在想念我,或正在忘记我的人——今生无论有无再见,谢谢曾让我遇见你。愿你余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感谢你阅读

方块蝌蚪作者 璃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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