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不敢写,落笔怕遗忘,犹犹豫豫了好久,推了又推,终于决定写点关于罗马的什么了,我对罗马是心怀敬畏的,来到这里很是忐忑。
罗马的街道狭窄而古朴,正是一个古城应该有的样子,在中国待久了,一点也感觉不出这是一个国际化都市。回住所时沿途就看到了河神广场与方尖碑,看到过赤色立柱群,惊觉这里的遗迹密度是真的高。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的出去,奔着最近的万神庙,2000多年的建筑保存的依旧完好,上面的拉丁铭文很清晰,游客如织,人来人往,让人不太能感觉到那份厚重,只有宏伟的圆形弧顶让人不由得肃穆起来,公元前27年,那时候长安还是乱世,王莽还在闹腾,罗马还叫大秦,我常常将长安和罗马对比,此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他们的巨大不同,2000年过去,在长安还留下痕迹的,除了几座陵墓再也没有什么了,在罗马你还能找到在当时就久负盛名的圣地,你还能看到凯撒的神庙,还能找到刺杀凯撒的元老院,遑论这些,就是妓院,也能寻得蛛丝马迹,但在长安,所有的实体都如云烟消散了不知多少次,你不能亲近他,触摸它,但是在浩如瀚海的史籍中,长安仍然很清晰,2000年来,夯土已经化成了灵光,沁入到每一个中国人的魂魄里,沿袭下来的,是更深刻的东西。
我看过很多古罗马的纪录片,也读过很多关于古罗马的书,但是第一步,还是选择跟着赫本足迹,罗马很古老,意大利很年轻,罗马假日有些年头了,但是赫本的印象还是那个动人的精灵,没有人不会被赫本迷住,我跟着赫本在许愿池扔了几个硬币,祈求能考过DSP,结果证明这不太好使,跟着她去了西班牙广场,发现那里并没有卖冰淇凌的,满台阶上都是在自我欺骗地假扮赫本。
顺道去了威尼斯广场,这个立着埃马努埃尔二世国王雕像地国家祭坛是在意大利时期建立地,雄伟英武地样子显示地却是罗马帝国地辉煌,上到顶,回头一看,竟然是卡拉卡拉浴场,2000年前地市井在昏黄灯光地映衬下很有《罗马帝国艳情史》里地味道,再一侧身,赫然是古罗马遗迹,恨不得立马冲过去,但是又一想,已近暮色,马上就要关门了,再过去怕是生生打断那份崇敬,就这样压抑着等待明天。正当要顺着旁边的石板路下去的时候,却得知我脚下的这条路是米开朗基罗设计建造的,我麻木的笑了一下,在罗马,随便一脚踩下去都是历史。
住宿,很满意,很像南方地天井,一楼是一家定制女装地店铺,这种感觉很奇妙,意大利的艺术品那么有名,少不了这份历史的加持。直奔斗兽场,这是罗马的标志,2000年的石质建筑保存的还不错,赭红的墙壁,一个个弧形门洞,三层圆形坐台累迭,在历史厚重和建筑宏伟的双重夹击下,人是注定自卑的。 很多石板上还刻画着贵族的名字,平民插空跻身,奴隶和野兽在下面搏杀,这些共同构成了一个稳定而伟大的罗马共和国。在罗马头的下水道井盖上,印着一个“SPQR”, 这是拉丁语SENATVS POPVLVSQVE ROMANVS,意为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罗马自公元前500年创立开始,不断地兼并部落,建立王国,在考察完伯里克利统治下地巅峰希腊之后,也许是窥探到了那种制度地缺陷,他们并没有采用希腊地民主制。毫无疑问罗马的政治制度在启蒙运动之后影响甚大,后世的共和国思想与民主思想很多直接来自于罗马,但罗马与希腊有根本的不同,希腊民主制下的巅峰恰在伯里克利独裁期间,讽刺的时期过后,希腊就陷入暴民政治, 直接导致在启蒙运动后成了一种政治正确的democracy 在之后的一千多年成为一个负面的词。罗马很聪明的吸收了民主制的优点来调和国内的阶级对立,但到底来说,所实行的仍然是精英寡头统治。一个制度的合适与否是要根据国情来看的。它们用元老院,执政官,公民大会的三权分立塑造了罗马的辉煌,历史重现,2000年后的美利坚利用这一套也实现了亘古未有的璀璨,但共和国也在屋大维加冕的时候覆灭,我也想知道人类下一个阶段会怎么样。
斗兽场旁边就是古罗马遗迹,风风雨雨那么多个春秋,原本再辉煌,也就是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在都市里出现这么一片古旧颓圮的建筑,自然是有一番韵味在里头,但就以遗迹论,庞培并不输于这,中国可比肩的也很多,旁边的一个坍颓的小屋,如果不告诉我这是凯撒神庙,我估计都不会多看一眼?这恰似“文以人重 还是 人以文重”的命题。古罗马的遗迹是躯体,是死是活,就看有没有历史的这个灵魂,我推崇凯撒,就是因为我并不排斥强人政治,元老院贵族们以共和国的盾牌掩盖自己的私欲,拿着民主的幌子,来反对凯撒通过给多数人福利的方式带来的对他们利益的冲击,对于下层的平民和奴隶来说,民主共和与威权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以给人民以真正的福利,恪守自己的理念固然值得尊敬,但是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为少数人执剑也注定消亡。凯撒威权但是他至少也尊重人民的意愿,也许可以说,那时的人民太过容易被凯撒愚弄,但是凯撒始终在罗马的法律下行事。这当然不是完美的政体,罗马帝国也终有腐朽的一天,但是从来就没有过不存缺点的体制,评价起来也只能看在具体阶段的具体效果。
神庙往前走有一个三层高的方形尖顶建筑,三间窗户,从外面看很是破旧,就像老家里奶奶曾经住过的小屋一样,我反复确认了几次,这就是布鲁图斯刺杀凯撒的元老院,共和体制的开端,不敢想象当年有多辉煌,一群出了城就没用的糟老头,在这里却变成了整个地中海最有权势的人。人类的社会与体制,真的是令人着迷,布鲁图斯这个姓氏在罗马人心中与罗马共和国同义,作为罗马开创者的直系后裔,他坚定地维护罗马地共和体制,与屋大维战败后地自杀,让我虽然在不赞同他的立场地同时,也不得不为其贵族精神和忠贞的信念所感动。
唏嘘感叹之后,踱步这片遗迹区,听着讲解,感受千年前的故事,有时我想,倘若这份历史不存在,人们在某个密林深处发现了这篇遗迹,那时会是一种什么情绪呢?吴哥窟,马丘比丘多少都有些痕迹去追寻,如果这份痕迹不存在了,空留神秘,怕又是另一种感觉。
前面的马克斯提乌斯神殿由三个巨型圆拱组成,上面刻着凯撒,屋大维,以及一众罗马皇帝的名字,当年墨索里尼也把自己的名字加了进去,后来又让人抹去,我不禁觉得好笑,建筑注入了历史,就像画龙点上了眼镜,线稿上了色。
共和国之后,是罗马帝国,帝国覆灭,神权取代了皇权,一千年后,在弗罗伦萨那个地方,从艺术开始,又掀起了一次西方文明的高峰,那时的亚平宁半岛早看不到古罗马的影子,异族入侵了几百年,穆斯林和天主教徒反反复复,日耳曼人,匈奴人,伦巴底人,乃至还有蒙古人,早就搅了个天翻地覆,实在看不到任何复兴的希望,而恰恰就是这个时候,神曲奏响,文明之火再次燃烧,古老的艺术在文艺复兴众将手下重生,政治体制和思想启迪了欧洲大陆,影响延续至今。当文化铸成历史,灌入人类的记忆,那么实体的毁灭也阻止不了精神的永生,终有涅槃的一天,也许这就是古老文明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