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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八天了,扁桃体肿,脑袋疼。还好,做了4次抗原测试,都没阳。三年抗疫,有了阴影,至今还是谈“阳”色变。
为自己配药,开方,但,几天过去,不见好。再重配药,再重开方,但,又几天过去,还是不见好。这药,再这么试下去,恐有生命危险!便起了打针的念头。
先说我的感冒是在一家骨科诊所治好的,这是一段有趣的经历。想想,世事真奇妙,多少机缘巧合能凑成一次遇见。
在“去哪打针”这件事上,还劳神了一阵,“阳”虽已降级,但终归是病,不敢懈怠。首先放弃了大医院,因为人多“阳”就多。然后放弃了离家远的小诊所,因为太折腾,不方便。又放弃了离家近的小医院,因为大夫心善,和我说:“目前这里打针的,全是‘阳’”。又放弃了小区的综合诊所,因为环境消杀很不过关。
选择越来越少,小区附近能和医疗搭边的,除了西门对面的“骨科诊所”,就是东门对面一家宠物医院了。好在骨科诊所在“海选”中脱颖而出,让我没有踏进宠物医院的大门,最后保留了“人”的尊严。
在我模糊的印象中,这家骨科诊所开了也差不多有七八年了,但从未去过,也没多留意。这是一家临街诊所,门脸不大,牌匾简单。还没进门,就忍不住想笑。很多单位门前会有两个石狮子,彰显威严,而这家诊所门前,趴着两条京巴狗,可爱呆萌,懒羊羊的,没有半点震慑性。
门是敞开的,向里扫视,看到打针区,空荡荡,这让我很满意。但同时开始怀疑,会不会大夫医术不行,才没有患者呢?
正犹豫,一位戴着口罩、背着斜挎包的年轻姑娘往出走,看到我,很温柔地问:“有事吗?”我问:“感冒,这里能治吗?”她客气地把我请进诊所,说:“进来吧,把你的情况和我们主任说一下。”
姑娘口中的“主任”是一位拄着拐的老大爷,应该是听到了我和姑娘的谈话,他正踉踉跄跄地朝诊所最里面的坐诊位置走,我环顾四周,诊所虽然很小,但各诊区有序分布,紧凑而不乱。
我边说自己的病症,边把验血报告递给大爷,他检查了我的嗓子,又戴上眼镜,认真地看我的验血报告,还问我吃了什么药,我都一一回答。
他摘下眼镜,说:“小毛病,就是吃错药了,要不早好了。”八天了,终于找到病因了,原来我吃错药了,但这说法有点好笑,我,吃,错,药,了!
大爷接着说:“想快点好,就打针,慢慢好,就吃药,自己决定。”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倒出八粒药,用纸包上递给我说:“一天两次,一次两粒,吃两天就行。”头一次遇到开药只开几粒药的大夫,当然也是正规的盒装药,但大爷说,成盒买,吃不完,浪费。
问诊时,那个年轻姑娘贴心地为我倒了一杯热水。又按照大爷的方子为我配药、打针,一共2瓶药,另一瓶也挂在了立杆上,姑娘的操作细致、规范、麻利。大爷和姑娘说:“行了,快下班吧,路上小心点。”姑娘谢过大爷,又到门口拍拍两只小狗才走。
两只小狗送走了姑娘,扭搭地进了诊所,像是两个等大爷下班的孩子。姑娘离开后,诊所里只有大爷、我,还有两只小狗。打针时间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大爷先是和我苦口婆心:“别自己瞎吃药,尤其抗生素。最关键要先确定得了啥病,哪能自己乱试药呢?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一堂简短地养生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然后,又笑着说:“我今年87了,阳了两次,一天没休,自己打针,同时给患者看病。这腿摔了,能下地,就来上班了。不指着赚钱,但人不能闲着。越闲着,病越不爱好。而且总闲着,就会没了精气神儿。”不知不觉间又上了一堂哲学课。
大爷聊天不避讳,他大半辈子从医,主刀手术做了几百台,这个诊所是他自己的,已经开了十年。虽叫骨科,但他除了骨科,还会医治很多其他疾病。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和政府办事的人没处理明白,本来是西医内科和骨科,非只给整个骨科,后来也觉得无所谓,看病不在牌子,得看患者口碑。”
我看着大爷,认真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回应。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爷爷。爷爷在世时,我每次放假都会去他家,爷爷总关心我是不是好好吃饭,也会拽着我,说一些闲话家常。
除了这个诊所,大爷在我家小区还有一套三居室住宅,他也住了十年,连门牌号都说了。戒备心不重的人,自己一定是轻松豁达的吧?
大爷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时,本来神采奕奕,但说起房子,眼神黯然,头扭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剩我一个人了,老伴先走了。”
打针这一个小时里,只有这十秒左右是异常安静的。小狗好像心疼大爷了,突然“汪汪”叫起来,一左一右围在大爷旁边。
听到狗叫,大爷转回头,又笑成一朵花,看看这只,又看看那只,像逗孩子一样,冲着两只小狗说:“叫啥叫?是不是想唱歌?”大爷抬头看我,说:“这两个大宝贝,爱听我吹口琴,我一吹,他们就唱歌,给你听听。”我笑着点头。想起在电视上看过有位音乐人,他的狗在他弹吉他时,能跟对节奏低唱。
大爷吹得好像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两只小狗听到口琴声,就不停地跟着叫啊叫啊。但,哪里是唱歌?就是噪音啊,两只小狗一通乱喊,既跟不对节奏,又没个音节音调。此刻,听着狗唱歌的感受,只有脑瓜仁儿嗡嗡地疼,一直强撑着笑容。
虽然狗叫声是吵闹了些,但不得不说,这个画面是温馨的,如果只有大爷的口琴声,让小狗消音,那就更完美了。
终于,狗不叫了,因为大爷吹完了一首歌。世界又安静了,我的心又舒展了。大爷边收口琴,边不住地夸两个小狗:“两个大宝贝唱得真好,花花摇尾巴跳舞,更好!”两只小狗又开始一顿叫,黄色那只一边叫,还一边摇尾巴,我心想,这只就是花花吧?
突然提醒器报警,我的第一瓶药已经打完,大爷起身,拄拐,艰难地朝我走来,我忙说:“大爷,不急不急,您慢点。”他说:“这腿摔了,岁数大,恢复慢啊。”终于走到我面前,他的手轻微抖动,正了正眼镜,把插在药瓶一头的管头拔下,对着另一个药瓶的瓶口,插了几次,终于插进去了,我紧张地看着,大爷在第一瓶药即将消失在针管的最后紧要关头,把针管向卷毛线一样卷起来,再松开,新药奇迹般接续上了。好险!与此同时,我已经开始琢磨手上的胶布和针头,计划打完针,自己给自己拔针。大爷又走回坐诊台,边走边说:“护士工作,我都没有问题,就是眼神差点。我还会用电脑,新学的,人得一直学习,没错的,人活得就是精气神儿。”又恍惚,眼前的是爷爷还是大夫?
大爷坐下后,指着黄色的小狗,给我介绍:“丫头,你看,这只叫花花,你叫它名字,她就摇尾巴。可好玩了,你叫它试试。”我,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看看大爷,还是听话的叫了句:“花花”,它真的摇起了尾巴,我看向大爷,他笑了。
“丫头,你再叫啊,一叫它名,它就摇尾巴,多有意思!”听到大爷这么说,我同情地看看花花,听话地又叫了几声“花花”,它不停地摇尾巴,我在心里和花花说:“忍忍,谁不是从表演节目开始长大的呢?”大爷一直在笑,记得爷爷曾经看到家里热热闹闹时,也总是笑。
“丫头,你叫它名,让它过去,它喜欢人摸它。”我,我必须摸吗?小时候曾被狼狗追,虽然没被咬,但还是有点害怕。但看看大爷,还是一咬牙:“花花,你来。”花花真的来到我身边,我颤颤巍巍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它身上,它很温顺,乖乖趴在地上,我就摸了摸它,它似乎挺享受,我停下来,它会抬头看我,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似乎在祈求我多摸摸它。我就一直摸呀摸呀,诶,我好像不怕狗了。
“叮-叮-叮”,提醒器又报警了,大爷说:“把速度调最慢,我给你拔针。”我听话地把针管上的滑轮调到最底,咽下了打算自己拔针的话,不是胆怯,是觉得不能打击大爷的自信。
拔针的过程,强化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大爷因为看不清胶布边缘,几次掐到我的手,疼啊。拔针时,因为手抖,我清晰地看着被挑起的肉皮,还有留出的血,马上按住。头一次,感觉拔针比打针还疼,大爷问:“拔得行不?”我说:“挺好,一点不疼。”
按着针眼的时候,我表达了因为我耽误大爷下班的歉意。他却说:“我早点晚点没事,一个老头儿。刚才那孩子是我请的护士,年轻人下班也都有要忙活的事,我不能耽误她们下班。”
人,一生,遇见谁,都能成为自己的老师。看着微肿的手,我也笑了。
回家路上,给爸妈打了个电话,也和他们唠唠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