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9日 周五 深圳 晴 235/1000
【主题】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4）
【字数】3306
W大小姐在其家族的称呼真的是大小姐，源于她是W氏家族中的第一个孩子，是其爷爷奶奶的长孙（尽管是个女孩），其父母对她的称呼也是“大小姐”，从小到现在一直如此。
W大小姐望着他们仨，想了想，觉得自己属于那种清澈见底型的人，这些年过得平淡无奇，实在没有什么好故事分享。
但抵不过三位热切的眼神，她想到了自己的奶奶，这位在她的家族中最具权威的人物，假设还活着应该有100多岁了，大约是上世纪20年代左右出生？W大小姐不敢确定，或许回老家可以找姑姑求证。
如果时间能倒回到上世纪6、70年代，说起奶奶，奶奶居住的当地的村庄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是在解放前或者刚刚解放时（年代不详细，待求证）当地唯一的一位把儿子女儿全部子女都送出去读书的有大思想大格局的女人，也是当地唯一一户子女全部摆脱山村生活走到城市工作的家庭。
有关奶奶早一些的故事，W大小姐也是断断续续从伯父、老爸、姑姑口中得知。
奶奶辗转到W家是因为躲避战争还是当时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而被迫送到W家，W大小姐没有了解到太多的信息。奶奶来到W家的身份是童养媳，当时约9岁。据说来的时候还裹着脚，最终没有人监督，裹了一半就放弃了，所以在同年的老太太中她的脚不大不小，跑起来有点费劲但相比全裹了脚的老太太还是跑得快一些。W大小姐对这件事情有一点印象是因为，在她自己9岁的时候要穿34码的鞋，她老妈就说：应该学学你奶奶，裹一下脚，这么疯长下去，今后都要长成男孩的脚。
奶奶大概16岁那年，与爷爷完婚。婚后先后生下了W大小姐的伯父、姑姑、老爸。
爷爷当时是位“卖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小商品的人），对家里的事情并不太上心。也许因为奶奶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让爷爷回到家里不知道干什么好，为了避免数落干脆什么都不干。爷爷的“心大”在所有W氏后代中广为流传，甚至周边的邻居都略知二、三。
传说伯父在3岁的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奶奶着急，惦着不大不小的脚在各个村庄穿行，寻找正在走街串巷卖东西的爷爷。找到了爷爷后，吩咐赶紧去请“郎中”（医生），而奶奶自己挑着担子颤颤巍巍回到家继续照顾生病的伯父。
爷爷找到了“郎中”，抓了药，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人拦截到了某家搓麻将。这一顿麻将连搓了几天几夜。爷爷赶回家前，干脆把手上的药扔了。还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如果没了，拿着药回家也没有用了；如果病好了，这药自然也没有用了。
此举，爷爷和奶奶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战争”，已经无从考证。但另一件关于奶奶“整治”爷爷搓麻将的“战争”，在当地老人中广为流传。
爷爷大概在某个冬天卖了牛，身上钱比较多，又在路上被人拦截去搓麻将了。奶奶以其及其能说会道的强有力的语言表达力迅速知道了爷爷在哪家搓麻将。于是不声不响地用木桶装满了粪便盖上盖子，若无其事地穿过村庄，翻过一座山，敲开了这户人家的门，爷爷等四位正兴奋地搓着麻将，奶奶一句话没说，把一桶粪便全泼在麻将桌上并快速抓回了座椅上的钱，
……
打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约爷爷搓麻将。
爷爷再后卖完货，准点回家，一声不响干家务，此后爷爷奶奶间少有战争。夫妻二人一心培养伯父、姑姑和老爸长大成人。在那个年代，奶奶有很高的认知：一定要把3个孩子全部送出去读书，哪怕再苦再累为了孩子能读书也值。一位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认识一个，但却有自己独特的认知：孩子们如果不读书一定没有出路。
W氏家族中也流传各种当时3个孩子读书有多苦的版本。W大小姐熟悉的版本是关于自己老爸读书时走在路上的故事：双肩挑着担子，一边是被子一边是要交给学校的粮食；冬天下着雪光着脚（只有一双布鞋，不敢穿，怕磨坏了上学没有穿的了）走在路上，挑着担子翻山越岭，要步行100多KM才能到达学校。一路上因为饿也因为累，早早把奶奶准备好的打包在路上吃的一碗米饭吃光，只为身上的担子稍微轻点……
W大小姐说到这里时，满眼泪光。抿了一口红酒，继续说着爷爷奶奶的故事。
爷爷除了爱好搓麻将，其实人特别好，对乡里乡亲一向友善和睦，在家里也是默默承担家里的重活并无多话。对于“外交”事宜或者比较棘手的事情都是奶奶亲自出马。
话说，奶奶有一天发现自己家的院子里少了一只白色的鸡，于是立即出门，不动声色用她的鼻子嗅了全村庄住户。在某一户人家门口发现了一堆白色的鸡毛，而这家人平时并不养鸡，附近也没有市集卖鸡。奶奶在其门口站了一会，隐约闻到了鸡肉的香味。二话不说，撞开了人家的家门，从餐桌上连锅端走了她要找的鸡……
据传，奶奶还有夏天夜里在冬瓜棚下独自抓偷冬瓜贼的经历。
那时候，不仅村子里的女人就连村子里的男人都让着奶奶三分，因为奶奶里里外外有一手、讲道理、有胆识、又强势，绝对容不得不好的事情发生。
……
这是W大小姐从伯父、姑姑、老爸、老妈那听来的关于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
W大小姐对奶奶的记忆停留在她小时候，小时候由奶奶一手带大。而对爷爷的记忆已经很少，可能爷爷走时，W大小姐还很小。
W大小姐的印象里：奶奶是个很讲究也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话不多，但句句在理，句句后代们都得听从，不容反驳。
奶奶的讲究表现在：永远的齐耳短发，一身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右边偶尔会弄一枚黑色发卡。夏天，她只穿“香云纱”，说是凉爽舒适。以我们今天的认知，香云纱其实很不好打理，容易起皱，还不能多次水洗。但奶奶身上所穿的香云纱任何时候都没有褶皱、没有汗味、一看就有大家风范。家里没有烫斗，奶奶当时是用盛了热水的搪瓷大白杯子在衣服上平平整整地烫过，然后齐整整地放入柜子里。就算走到院子里去生火，她也要抖抖衣衫理理头发，方才出门。
奶奶的仪式感强表现在：每逢节日都必须全家聚齐、做出当时最好吃的菜肴。每年过年前2个月，奶奶就跑到当地的小学，去请老师们代她写信。信的内容就是必须召回远在XA的大儿子一家、CD的女儿一家、以及TY的小儿子一家。当春节来临，奶奶的2个儿子、1个女儿及其儿媳、女婿、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全部齐聚村庄时，奶奶的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奶奶很傲娇，脸上眼里全都闪着光。逢人就说：“我有2个儿子，1个女儿，他们都在城里工作。大儿子是空军某部队的干部，小儿子在国企大工厂里的当干部，女婿在CD派出所当干部。他们都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都健康又聪明。你们说说，是不是画都有可能画错，但在我家，就是这么完美。要我说啊，就是画都没有画得这么好的。”，说完越过全村子的人，在一干人羡慕的眼光中，奶奶高昂着头，用不可一世的态势慢慢踱步回家。
年三十早晨，奶奶会让全家老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必须全部换成新装。这日后也俨然成为W氏后代们所遵从的行为准则，一直延续到今天。
年三十的晚上爱热闹的奶奶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组织家人没完没了地放花炮放烟花，也能引来当地人的驻足和另一种羡慕。
在夏天的时候，奶奶会收拾行李，去城里看望她的儿女。奶奶不识一个字，能从乡下转车到儿女们所在的不同城市。尤其是在当时从CS到XA并没有直达火车，要在ZZ中转，奶奶从来没有转错过……
基于奶奶自己把女人做得很精致，她对自己的孙女、外甥女她也百般训练。“话不高声，笑不露齿”、“坐要有坐相、站要站得有样子”……都是W大小姐小时候经常听到的话。也因此，W大小姐和其表姐（W大小姐姑姑的女儿）日后还出落得象个女孩，完全得益于其奶奶的言传身教。
奶奶矫正女孩的腿型、手臂形状很有一套，尽管今天看来近乎残酷。W大小姐和其表姐出生后的45天，奶奶都用柔软的棉布直直地捆绑住她们的手臂和腿部，不让弯曲或随意伸展。以期待二位女孩长大后手臂、腿是修长的不会长成罗圈。这招果然有奇效，即便W大小姐和她表姐，已然人到中年，腹部开始微微发胖，但双腿双臂依旧笔直修长。
……
W大小姐说到这里，三位异口同声：你奶奶为了W家，尽了她的全力！
……
W大小姐的奶奶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天的黄昏，把她最宝贝的平时从不离开左右的最小的一个孙子（W大小姐的弟弟）莫名其妙地送去了外婆家。独自一个人往回走时，被货车撞击了头部，再也没有醒来……
……
村庄里的人后来说：W大小姐的奶奶一生都没有输过，就算走到最后，还要回了赔偿……
……
4瓶红酒喝完了，M先生、Y先生、L大小姐、W大小姐4位的故事也都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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