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左:致公版;右:人文版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雾,像上苍随手撒下的薄纱,轻轻地笼罩着大地。寂静中,从村子的方向传来劈木柴的声音。

清晨的微风飘过森林、湖泊、山岗和沉寂的空间,一只兀鹰在天空中盘旋,林子中发出鸟儿报警的啼鸣。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多美啊,多安静啊。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我找到了两个版本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两个版本差别蛮大的,致公版比人文版可能要多出20%,主要是在前半部分,描述拦截德军侦察兵之前,171会让站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风波不断、但却祥和的乡村生活。尽管有轰炸,有死亡,但171会让站确实是一个寂静的村子。我们可爱的女兵们虽然内部矛盾不断,但是却都以捉弄老实古板的瓦斯科夫准尉为乐。前半部分约占五分之三。人文版前半部分约占三分之一,相对紧凑。也正因为紧凑,所以后半部分显得有点突兀,女孩子们的牺牲也显得不是那么的壮烈。尽管人文版译文比致公版要更好,但是从整个故事节奏上我却更加喜欢致公版。这就像看富翁传记,一本只讲富翁富起来后如何如何的传记和一本详细记述富翁从头到尾一生的传记哪个更加吸引人呢。

书中对五个女兵穿插进行了大量的回忆性叙述,只有安静的乡村,我们的女孩子们才有更多的空闲来回忆自己那些被战争和杀戮破坏了的幸福。那些回忆,也让我们的姑娘们更加的丰富、饱满。

开战第二天,丈夫就战死,母亲病重,儿子年幼的丽达,隔三差五的在晚上偷偷跑回家看儿子,可是儿子都不认母亲。

功勋近卫军师长的女儿热尼娅,青春美貌、恣意挥洒、桀骜不驯,不仅仅父亲战死疆场,还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和弟妹被侵略军枪杀。

单纯的像张白纸的丽莎,一个护林人的女儿,结实,懂事,能干,带着单纯的爱意和野性。

有着一副好嗓子的孤儿嘉儿卡,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满口谎言。

清纯、聪明、敏感、瘦瘦小小的索尼娅可是莫斯科大学的文学生呢。

就是这样的几个女孩,和一个开口操典,闭口条令的古板老头瓦斯科夫,组合在一起,这得是多么搞笑的一个组合啊。尽管面对倍于自己的,武装到牙齿的德军侦察兵,尽管表现不一,但他们都没有退缩,他们不仅仅背后就是祖国俄罗斯,祖国俄罗斯的脊梁也是她们,是她们的青春,是她们的无悔,是她们的无悔。

瓦斯科夫极力的想保全她们,理由很简单,她们是女人,她们是为俄罗斯生儿育女的女人。这是轻视女性吗?不,这是一个民族自古以来记忆——只要有女人在,这个民族就还能繁衍延续。这是从最初的母系社会就保留在人种基因里的记忆。

可是,最终瓦斯科夫没有保全他这五个妹妹。


“救命啊!……来人哪!……救命!……”

孤零零的惨叫在无动于衷的赤褐色泥沼上空久久回荡。它向着松树的顶梢冲去,却被极树一簇簇的新叶所阻挡。声音嘶哑下来,接着又使出最后的力量,重新冲向五月一望无垠的碧空。

丽莎久久地凝视着这美妙的碧空。她嘶哑地叫着,嘴里吐着泥浆,她向往着这片碧空,向往着,坚信不疑。

朝阳冉冉升起在树梢上空,阳光照耀着泥沼,丽莎最后一次看见阳光—温暖而又光耀夺目,正如充满希望的明天。她到生命的最后一瞬,还坚信她的明天必然到来……


就这样,丽莎走了,怀着对明天的期望,怀着瓦斯科夫战后跟她一起唱“丽莎,丽莎,丽莎维达,为什么你不理睬我,为什么你不把歌儿唱,莫非是你不会歌唱”的期待,走了,永远沉没在沼泽之中。


山岩的裂缝里躺着古尔维奇,缩成一团,两只粗笨的厚油布高筒靴翘露在烧焦了的裙子下面。瓦斯科夫提着她的皮带,稍稍抬起她的身体,才能双手托住腋窝把她从岩缝里拉出来,脸朝天平放在地上。

索妮娅双眼半阖半睁,毫无生气地凝视着天空,军服前胸有一汪鲜血。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小心地解开军服,贴着她的心口倾听。他久久地听呀听呀,冉卡在身后浑身打战,默默地咬着双拳。然后他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抚平姑娘身上的血衣,原来胸口上有两个狭窄的刀眼。一个在左乳上;另一个靠下一点——正中心脏。

索妮娅那半阖半睁的双眼依旧毫无生气地凝视着天空。准尉再一次试着把她的眼睛合拢,还是失败了。


永远穿着大一号的衣服,参军后甚至穿着大两号的靴子的索尼娅,就这么静静的走了。就像她生前一样,都是静静的。

只是这次,她喊了一声。那是什么样的呼喊呢。“这种呼喊,瓦斯科夫已听过多次,伴随着这种呼喊,一切都消逝了,一切都溶化了,因此它那么尖锐刺耳。这种呼喊在你内心深处震响,使你再也忘不了这最后的呼喊。它仿佛是一团冰冷刺骨的东西,让你冷得颤抖,心口作痛。”

不知道此时,那个跟她在歌剧院、图书馆像约会又不像恋爱的男友,或者是奔赴前线的在站台上给她诵读普希金的《射击》的“射击”是否也就瓦斯科夫此刻相同的感觉的疼痛呢。(索尼娅的“恋爱史”,两个版本记述不同)


冲锋枪迅速地射击。从十步以外射中了嘉丽娅,正打中她那瘦小的、由于奔跑而非常紧张的脊背。嘉丽娅一头栽倒地上,两只手依然跟先前一样,惊骇地抱着脑袋。她那一声最后的哀叫已变成嘶哑的喘息,可是两条腿仍在奔跑,还在乱踢乱瑞。索妮娅那双靴子的鞋尖己扎进厚厚的青苔里。


尽管瓦斯科夫希望把满口胡柴,胆小怕事但又爱惹是生非,用各种恶作剧引人注意的嘉儿卡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但是他还是失败了。是啊,也许你可以责怪嘉儿卡,可是又能责怪她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少有人引导的孤儿,在这样的类于特种兵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她的崩溃有能说明什么呢。如果是在大规模的阵地战中,她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红军战士,她的美丽的歌喉未必不能在前线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大的鼓励。


甚至当第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肋部,她也只是觉得惊讶。才十九岁啊,就要死去,这是多么愚蠢,多么不近情理,又是多么地不可信啊。

其实德寇当时是朝着树叶胡乱放枪,凑巧打伤了她,她完全可以隐蔽起来,然后再悄悄溜走。但是她只要手中还有子弹,就不停地射击。她卧在地上不断射击,根本不想法撤走,因为她的全部精力已随着鲜血而慢慢流尽了。于是德寇简直是面对着她又补了几枪,然后还久久地凝视着她那高傲而美丽的面庞……


热情活泼,青春美丽的热尼娅走了。她不能再骑马打兔子了,也不能再把父亲的军官士兵迷得晕头晕脑了,再也不能拥抱上校了,再也不能给战友们改合体的军装了,再也不能带领大家一起开晚会了,她还答应要让每一个女兵都当一回舞会皇后呢。她走了,瓦斯科夫和丽达面前的地上还有热尼娅为了帮丽达裹伤口丢给准尉的绸衫呢,那么娇艳、轻柔、迷人……


奥夏宁娜弯腰缩背坐在一棵松树下,倚着树干。她撒了撇灰白的嘴唇强

笑了一下,不断甜着它,双手捂着肚子,鲜血直流。

他想让丽达平躺地上,去拉她的手—可她不肯,怕痛。他只得轻轻地放下她的手,心里全明白了,完啦……她的伤势如何,根本无法看清楚,因为全搅成一团—又是鲜血,又是撕裂的军服,还有陷进内脏的军用皮带。

…………

这时从树枝深处发出一声微弱的枪声。这枪声,与其说是他听见的,毋宁说是他用心灵感觉到的。他愣住了,仔细倾听着寂静的森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立刻拔腿飞奔,奔向那棵翻倒的巨大的云杉。

丽达一枪打中自己的太阳穴,几乎没流一滴血。枪眼四周有一圈浓浓的蓝色粉末。


丽达,最合格的红军女战士,带着对儿子未来无人照料的忧心,为了不拖累战友,选择了自尽。丽达,你走了,谁来用铜钥匙给阿利克开门呢。


“吻我一下,”她(丽达)突然说。

他笨拙地俯下身去,拘谨地把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胡子真扎人……”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丽达最后的一个要求。

不管是第几次,不管是看书,看电影,还是看电视剧,特别是电视剧,丽达虚弱的说完“胡子真扎人”时,微微一笑,我不禁心如锥刺,眼泪满眶。尤其是,阿利克成人结婚时,新娘亲吻瓦斯科夫时,也说了一句“胡子真扎人”,那时,我的眼泪已经到了嘴角。

此时,对战争的痛恨已经是无可言说了。

战争文学,影视,有很多很多规模宏大的战争场面描述,虽然惊心动魄,但是远没有这一个小小的遭遇战带给我的震撼大,五个女孩的牺牲就像五把锋利无比的刻刀,在战争的记忆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深刻、醒目。

可是战争后,又有多少人能理解战争中的牺牲呢。


“在战争时期,这(牺牲)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以后,到了和平时期呢?到那时也能理解为什么你们非死不可吗?为什么我不放过这些个德寇,偏偏要采取这样的决定呢?如果将来有人质问我:你们这些男子汉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把我们的妈妈保护好,使得她们被枪弹打死呢?你们为什么把她们交给了死神,而自己反倒平安无事呢?”


不管丽达怎么开导瓦斯科夫,瓦斯科夫此刻的心痛和悔恨,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如今,不就有很多另类的声音质疑战争中的牺牲吗?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他回头远远地望着姑娘们牺牲的地方,默默地唠叨着:"我的丽达、热妮亚、里莎、索妮娅、嘉尔卡,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我活下来了。咱们再见的日子又远了。仗,还没打完,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的准尉来不及哼上一声,也就躺下了。我不后悔,我也不害怕,找你们去做伴。现在想起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瓦斯科夫回头看了一眼跌跌撞撞走着的俘虏,又回身面向森林,默默地唠叨着:"再见了,等以后再回来看你们。丽达交待的事我一定办好,你们相信我……"

他回过头,疲惫的脸上挂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


72年电影版,左到右:丽达、热尼娅、丽莎、索尼娅、嘉儿卡
电视剧版:瓦斯科夫、热尼娅、丽达、索尼娅、嘉儿卡(缺丽莎)
这些红果是不是也像中国的映山红一样,被烈士的鲜血浸染后,更加的红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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