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对你自己说:我将遇到好管闲事的人、忘恩负义的人、狂妄无礼的人、欺骗的人、嫉妒的人、孤傲的人。他们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不能分辨善与恶。
人们相互蔑视,又相互奉承,人们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战争,一个过客的旅居,身后的名声也迅速落入忘川。 那么一个人靠什么指引呢?唯有哲学。毫不狂妄地接受,毫不踌躇地放弃。
你的心也许会破碎,但人们却依旧会像从前一样生活。
——马可·奥勒留
《沉思录》本不是一本书,它是奥勒留在征战间隙写下的一些感悟。作为天生的哲学家,奥勒留极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死亡,也同样不喜欢政治。可哈德良的赏识,让他承担起了一个帝国的重担。蛮族的犯边,让他不得不置身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在《沉思录》中,他写道:“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战争,一个过客的旅居,身后的名声也迅速落入忘川。那么一个人靠什么指引呢?唯有哲学。”一个只喜欢纯粹思考的人,却不得不面对阴暗的政治,残忍的战争,奥勒留心中充满了矛盾。其实,他的矛盾也是所有人类的矛盾。因为矛盾的双方,是人生中两个永恒的主题——理想与现实。
几乎每一个人都遭遇过理想与现实的碰撞。有人选择了理想,任凭整个人生在现实的高墙间碰来碰去,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更多的人,不得不迁就现实。奥勒留也妥协了,修行者登上了王位,哲学家穿上了战袍。他没有像某些帝王一样,置整个国家于不顾,彻底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作为一名军人,奥勒留是干练的,战功赫赫,可为佐证。作为一个政治家,奥勒留是实际的。他虽然醉心于哲学,却并未怀有任何改造世界的抱负,他承先人余烈,尽力守成,防止腐化。在统治期间权力稍过于集中,但为政力求持平,用法律保护弱者,改善奴隶生活,蔼然仁者之所用心。在他任内,普建慈善机构,救助贫苦民众,深得人民爱戴。这样的妥协,是高尚的。因为我们许多人,都还背负着一样沉重的东西——责任。
在他的《沉思录》中,除了对死亡的沉思外几乎没有别的内容。他呼吁人们“顺从理性和神”,以“愉快的心情等待死亡”。或许古代哲学家中没有一个像这位皇帝哲学家那样痛苦地意识到人的易死性和短暂性,以及随之而来的人生无价值性。他不无痛苦地写道:“人的时间是一刹那,他的本体处于流动状态中,知觉是昏钝的,整个身体的结构是易遭腐坏的,灵魂是一个疾转之物,运气是很难预料的,追求名誉是件缺乏见识的东西。总而言之,属于身体的一切是个流,而属于灵魂的一切则是一场梦和一团气,人生是战争和逆旅,人死后他的名声将被世人遗忘。”他诘问道:“肉体、灵魂、运气、名声和生命,在所有这些事情中似乎值得你欲求的究竟有什么呢?”
那么对于生命短暂的人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真正伟大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奥勒留回答是:顺从人的“本性”,“顺从理性和神”。而所谓“按照你的本性带领着你的去做”,也就是“顺从理性和神”。而所谓“顺从理性和神”,也就是要人们顺从和容忍神、自然或命运的安排,不为自己的死亡而恐惧和烦恼。
有些人总想在世上多活几年,奥勒留劝说道:“人呀,你是这个大国家即世界里的一个公民,五年或三年会对你有什么不同呢?”既然凡是与规律相符合的、符合自然或神的意志的都是“公正”的,则顺从自然本性而死又有何抱怨呢?这就像一个司法官雇用一名演员,现在把他辞退让他离开舞台一样。如果是你,你会说:“可是我还没有演完五幕,只演了三幕呢。”你虽然说得对,但是,在人生中三幕就是整个戏剧。“因为怎么样才是一出完整的戏剧是决定于那个先前曾经是构成这出戏的原因、现在又是解散这出戏的原因的人,可是你却两方面的原因都不是。”所以,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满意地离开”。并且人要认识到“死无非就是构成一个有生之物的元素的解体”,同时,在元素的不断转换中,对于元素本身又绝无什么害处,这样就能使人感到死亡并不是“恶”,根本无须对之“畏惧”,从而“以愉快的心情等待着死亡”。
他教人别怕死,而且欢迎死。他慰藉人的方法之一是教人想想这世界之可留恋处是如何的少。一切宗教皆以“生死”为大事。在罗马,宗教是非常简陋而世俗的,人们有所祈求则陈设牺牲、匍匐祷祝,神喜则降福,神怒则祸殃。真正的宗教信仰与热情,应求之于哲学。奥勒留哲学的一部分即是宗教,他教人对死坦然视之,这是自然之道。凡是自然的皆是对的。人在没有死以前是要努力做人的,人是要去做的,做人的道理在于克己。早晨是否黎明即起,是否贪睡懒觉,事情虽小,其意义所关甚巨。这是每天生活斗争中之第一回合。奥勒留说:“在天亮的时候,如果你懒得起床,要随时做如是想,我要起来,去做一个人的工作。我生来即是为做那工作的,我来到世间就是为做那工作的,那么现在就去做又有何可抱怨的呢?我是为了这工作而生的,应该蜷卧在被窝里取暖吗?被窝里虽舒适,可你是生来为了享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