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讲个故事好吗？”“讲故事讲故事！”

“好啊，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巫山神女的故事！”“对，神女的故事！”

“呵呵，好。从前呀，在巫山的深处，住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她叫瑶姬，是炎帝的女儿，被她父亲派来看守天神种在那里的仙草灵芝。可这个小姑娘却十分顽皮，经常丢下仙草不管，四处游玩……”

不，不对。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妖怪，妖怪对她说：‘吃掉那颗仙草，你就可以长生不老，并且不用再守在那里啦！’瑶姬一听十分高兴，就跑回去吃掉了那颗仙草……”

不，不是这样的。

“……没想到这件事很快被天神发现了，神灵十分生气，当时就杀死她，让她的身体变成了很多仙草，并让她的灵魂继续看守它们，永远都不许下山……”

不，这不是真相，这一切都是他们为了掩盖真相所编造的谎言。

真正的故事，根本不是这样的。

一

巫山的深处，常年被云雾遮挡。

因为这其中有着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其中某个山谷之内，生长着一片灵芝。那些灵芝白中泛着碧绿，全身通透如美玉，若是凡人吃下，便能长生不死，谓之琼芝。

而在众多琼芝中央，有一枚硕大的，散发着奇异光泽的彩色灵芝。

之所以说它是彩色，并非是其表面生有色彩，而是透过其雪白的表面从中散发出七彩的光芒，时红时紫，时青时蓝，交替变幻，绚丽非常。

这便是吸收了其他琼芝奉献出的精华而长成的琼芝之王。

这也是瑶姬守在这深山之中的原因。

她是自愿守在这里的。从小父亲就将她同其他族人隔离开来，理由是她拥有一些法力，可能会伤害到他们。

从小她就独自坐在房中，听外面的欢声笑语。

长大之后，即便她获得出门的自由，族人们对她都是敬而远之。没人愿意同她说话，她也没有任何朋友。

因此当父亲在山中培育的仙草需要人守护时，她便主动要求前往。

反正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总要好过远远地看着那群人打闹嬉戏。

今后自己便安静地守在这里，最后安静地死去，不被任何人知道。

虽然身体里那一半的血脉给了她漫长的生命，但她终究还是会死去。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打算服下那可以长生的琼芝。

永生，未尝不是一种痛苦。

二

山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孤单。

附近有许多动物出没，有鸟儿、兔子、野鹿之类的小动物，也有虎、豹、狼、熊等猛兽。但奇怪的是，平时它们都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现身，只是偶尔有一些小动物被追得无路可逃之时，才会跑到近处。

那些捕食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来到这片开阔的草地上，却无一敢于上前。它们在远处徘徊一阵之后，便悻悻离开。而那些闯入这里的小动物则会颤抖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每当这时，瑶姬便会将这些动物抱起，轻抚它们以平复其恐惧，接着将它们送到草地之外安全的地方，让它们离开。如果它们负伤，则会为其疗伤。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小动物的避难之所，大量的动物出现在附近。而一些曾被她救过的动物甚至不愿离开，就在她的小屋外面住了下来，整日陪在她身边。

清晨，她会被动物们的叫声唤醒。她来到屋外，给它们喂食，和它们玩耍直到深夜，有时她还会搂着它们在草地上入眠。

这样的日子，或许还不算太坏。

这些动物很快便成为了瑶姬的朋友，与她形影不离。

而在众多朋友当中，与她最亲近的当属那只小鹿。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并未受到追赶，而是站在草地的边缘处，远远地盯着她手里拿着的果子。

瑶姬发现了它，向它走来，可它并没有后退，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果子上。

“要吃吗？”瑶姬伸出手，将果子递了出来。

它低着头在地上闻了几下，接着缓缓地凑上前去。

它是第一只在身后没有遇到威胁的情况下敢于踏进这里的生物。之后的日子里她才知道，这是一只馋嘴的家伙，一心只想着吃东西，为了吃可以不顾一切。

因此它也获得了名字——小痴。

或许是知道瑶姬可以带来好吃的东西，小痴无时无刻不跟随在她的身后，无论她走到哪里，甚至睡觉的时候，也要趴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虽然呆头呆脑，却也十分可爱。

三

某天醒来，身边的小痴不见了。

自从它到来之后，每天清晨瑶姬都是被它舔醒的。它总是早早地将她弄醒，催促她为自己摘果子吃。

山谷里的树木常年受到琼芝的灵气影响，结出的果实异常香甜。但这些树也因为灵气的关系生长得十分高大，像小痴这种鹿类根本无法触及，因此它都要依靠瑶姬飞到上面为其摘下。

但今天，瑶姬没有见到它。

感到奇怪的瑶姬走出草小屋，在草地上也没有看到它的身影，任凭她呼唤甚至拿出果子来，也不见那个馋嘴家伙的身影。

更加让瑶姬感到不安的是，空气中飘来一阵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中，隐隐透着一丝血腥味。

或许是因为琼芝的灵气冲淡了这邪恶之气，草地上的其他小动物虽然闻到了气味却都不为所动。

可那个贪吃的家伙就不一样了。

瑶姬顾不得许多，她离开那块草地，寻着那气味，朝着阴暗的森林深处走去。

来到森林里，瑶姬发现那些动物如同着了魔一般，正成群结队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她也感知到，那个方向正是那股气味的来源。

她的法力不足以让她越过那些过于高大的古树，只能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跳跃前行。

她心急如焚，因为越是靠近那里，混在香气里的血腥味就愈加明显。

除了血腥味，四周也渐渐弥漫起白色的瘴气，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四

最终瑶姬还是凭借气味找到了其源头所在。

即便被瘴气遮盖，她依然看到了地上巨大的黑色轮廓蜿蜒地潜伏在浓雾之中。那东西宽阔如山谷，长长的身体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如此巨大的物体让瑶姬也心生畏惧。但想到小痴，她还是鼓起勇气，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运动体内的所有真气，用尽全力将其迸发而出。空气中产生剧烈地震荡，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颗石子一般，圆形的波动以瑶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将浓烈的瘴气驱散开来。

瘴气消失后，眼前的景象让她更加目瞪口呆。

一条巨大的黑色巨蛇出现在瑶姬面前。

它的粗细足以容纳自己的小屋，身长无法估量，漆黑如墨一般的鳞片覆盖着它的身体，而那些瘴气正从鳞片的缝隙之间散发出来。它的眼睛也是同样的黑色，分不清瞳仁与瞳孔，就如同漆黑的无尽深渊一般。

此刻它正将头伏在地上，张开那张血盆大口等待着，而那些动物则汇聚成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它的口中。

瑶姬在队伍中赫然发现了小痴，和其他动物一样，神情恍惚，眼神迷离。看来不光是那瘴气，那香气也同样具有迷幻作用，让那些追逐而来的动物们渐渐失去了意识。

瑶姬施法定住了小痴，想将她从这里带离，可她转头看看其余那些进入蛇口的动物，又觉得心中不忍。她的法力难以让所有动物停下，于是她横下心来，决定阻止这一切的源头。

瑶姬再度鼓起勇气，走向那张巨大的蛇口。

瑶姬来到蛇口前。那巨口大如山洞一般，长长的舌头伸到地面之上，动物便沿着那条长舌，鱼贯而入它的口中。

在那张大口的上颚深处，隐约散发出紫色光芒。瑶姬仔细观察，发现那里生长有一颗肉瘤，瘤中似乎包裹着某种液体，正发出忽明忽暗的紫色。

想必那就是香气的来源。

瑶姬再度运动起体内的真气，将其中大部分转化为法力，化作仙光朝肉瘤射去。

一阵巨响，肉瘤炸裂开来，鲜血连同紫色的液体在巨蛇口内飞溅，不幸进入口中的动物们被这些液体淋到后立刻骨蚀肉烂，化作一滩血水。巨蛇痛苦地仰起头颅，巨大的身体也开始扭动，一时间地动山摇，甚至掀起一阵狂风。

附近的参天古树皆被撞得粉碎，恢复了神智的动物们四散奔逃。瑶姬赶忙抱起小痴，用仅存的法力跳到树枝上，向草地方向奔逃。

走出几十里后，瑶姬停了下来。她本非仙人，法力有限，方才又损耗了大量体内的真气转化为法力，此刻已疲惫异常。

她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背靠古树粗大的树干坐了下来。怀里的小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正在东闻西嗅，舔舐着瑶姬的手。

这个贪吃鬼，刚刚差点就成了别人的美食，现在居然还在想着吃。

瑶姬苦笑一声，准备到树下为它寻些果子。

就在此时，大地再度开始摇晃，背后响起一阵轰鸣之声，越来越近。

瑶姬跳上树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观瞧，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树木正在成片地倒塌，受惊的鸟群犹如乌云一般。一些动物躲闪不及，连同那些残枝断藤一起被甩到了空中，发出阵阵哀鸣。

那条巨蛇正在向她奔来。

此刻已无心休息，瑶姬抱着小痴纵身一跃，继续朝琼芝草地逃去。

五

即使再灵巧的猿类，此刻也比不过瑶姬的迅捷。

她在高高的树枝之间跳跃飞驰，甚至不必每次都找到准确的落脚点，因为即使踩空，她也会借助法力滑翔一段距离。顷刻之间，她便已走出十数里。

但她的法力已所剩不多，体内的真气也几乎所剩无几，若真气耗尽，她的生命也会就此中止。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必须在真气耗尽之前设法到达琼芝草地。

多年来除了那些迷失的小动物，从来没有猛兽敢于接近那里，那里一定有某种力量保护着。

但能成功到达那里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身后的大蛇疯正狂地朝她奔来，巨大的身体将阻挡它的一切全部击碎并扬起，形成一道草木砂石组成的巨大浪潮，恰似在水面游泳的鱼儿激起的水花。虽然它没有发出任何吼叫，但那震耳欲聋的破坏之声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而且那轰鸣声越来越近了。

瑶姬继续催动法力以加快速度，可这样非但没有摆脱身后的巨蛇，反倒使自己本已不足的法力消耗得越来越快。

她还想转化真气，但稀薄的真气让身体变得虚弱，一阵眩晕之后，她竟撞到了前方的树枝之上。

瑶姬当即失去平衡，从半空中滚落，在撞断了不知多少根粗壮的树枝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怀中的小痴被她紧紧护在身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它从怀中探出头来发出哀鸣，用舌头舔了舔瑶姬的脸。

瑶姬紧闭的双眼没有睁开，剧烈的撞击让她陷入昏迷之中。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小痴诧异地看了看天空，顿时吓得哀嚎不止。

太阳并没有下山。四周之所以变得昏暗，是因为那巨大的蛇头遮住了阳光。

六

浓烈的血腥味和阵阵嘶鸣之声将瑶姬唤醒，她勉强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小痴的背影。它浑身颤抖着，却仍旧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对着黑暗的天空喊叫。

不，天没有黑。

是那条遮天蔽日的巨蛇。此刻它正高高地扬起身体，用那双深渊般的黑色眼睛盯着她们。张开的大口中露出两颗长剑一般的毒牙，如墨般漆黑的毒液正从上面滴下，将四周的草木腐蚀殆尽，只留下一片冒着白烟的焦土。

在它巨大的身形前，瘦弱的小痴如同一只蚂蚁。但它仍然用毫无威胁的颤抖声音吼叫着并低下头，准备用那才刚刚出头的角向那只庞然大物发起攻击。

它想保护瑶姬。

“小痴！不行！”瑶姬想冲过去，但此刻的她浑身瘫软，双脚不听使唤。身上的法力已全部用尽，体内的真气也仅供维持她残余的生命。

巨蛇早已不耐烦，它将头垂至地面，张开山洞一般的大口，径直朝着小痴和瑶姬扑来。

小痴也发出微弱的吼声，低着头朝着它冲了过去。

“小痴！！！”

危急时刻，瑶姬用尽体内最后一点真气，化作法力推动身体飞向小痴，用力将它撞开。

小痴被撞飞到一旁，它躺在那里看着瑶姬发出绝望的喊叫，圆圆的眼睛中竟流出了一滴眼泪。

此刻的瑶姬再也无法动弹，她趴在那里，看着呼啸而来的巨蛇，闭上了眼睛。

一声长啸划破天际。那声音比雄鹰还要凌厉，比狮吼还要浑厚，就如同头顶的天雷一般，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那巨蛇听见声音后居然颤抖起来，它不再关心眼前的猎物，畏惧地看了看天空后，它马上调转蛇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振动和轰鸣声消失在森林之中。

获救的瑶姬挣扎着抬起头，看见一只如晚霞般火红的凤凰掠过她的头顶，展翅飞向远方。

七

瑶姬终于明白了动物们不肯进入琼芝草地的原因——这里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那只火红的凤凰，但她知道，它一定就在某处监视着这里。

瑶姬想找到它，向它表达自己的谢意——毕竟它的职责是守护这里的琼芝，而不是冒险闯入森林中的自己。

在这茫茫山林之中，到哪里才能找到它呢？

瑶姬抬起头，向四周望去。

琼芝草地位于这座山谷的尽头，三面被山包围，只有北面连接着茂密的原始森林。

草地的南侧有一座高高的山峰，它的两侧呈半圆形向北方延伸，将草地的东西两边包围在其中，形成一个山谷。山谷的内侧皆是笔直光滑的峭壁，整个草地犹如生长在一座中空的山中。

她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北山，三面的天空都被它遮挡，给人的感觉如同置身井底。

它一定就在那座山上。

瑶姬知道这是一座高山，却没想到这山竟有如此之高。

因为受到法力限制无法高飞，她只能依靠峭壁上生长的小树作为跳板向上飞跃，但跳过足足二十棵树之后，却依然没有到达山顶。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周围已经有云飘过，下方的琼芝草地此刻更是小得如同一只碗盘。

此刻若是失足跌下，普通人定会粉身碎骨，而她纵然有一些法力保护，恐怕也会摔成重伤。

再往上的话，一旦失手可能真的会没命。

犹豫片刻之后，她再度运用法力向上边的小树跃去。

它救了自己的命，一定要道谢才行。

八

瑶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她诧异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可起身之后她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琼芝草地。

此刻她正站在那座山峰的顶端。

这座山的山峰如同利剑一般，中段陡峭笔直，上段却越来越窄，到了山顶，便只剩下这不足百步的一块小草地了。

这小小的地方上，却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它的树干大概要十几个人才能抱拢，粗壮的枝杈在顶端向四周不断伸展，形成的庞大树冠几乎将山顶完全遮盖。

其中一根树枝上，站着一只高大的凤凰。

它的羽毛呈现出鲜艳的红色，除了漆黑的眼睛，全身上下皆是一团火红。它昂首挺胸站立在枝头的样子，远远望去就好像悬挂在树上的火焰一般。

瑶姬想起，自己似乎是在爬山过程中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小树，从山崖上摔了下来。

看来它又救了自己一次。

瑶姬来到树下，抬头仰望那只神鸟。它的身上似乎真的在发光，柔和的红色光芒正在向四周缓缓飘荡。

“是你救了我们吗？”瑶姬轻声询问，但没得到任何回答。凤凰依旧高高地站在枝头，眼睛盯着远方。

这座山是整个巫山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将下方的重山密林尽收眼底。虽然从这里看去一切都在云雾之中，但对于神鸟来说并不是问题。

那天它应该就是这样发现的瑶姬和小痴吧。

“多谢相救。这份恩德，来日定当报答。”

“…………”凤凰依旧没有回答，瑶姬觉得它似乎动了一下，但这好像是她的错觉。

“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

躬身作了一个长揖后，瑶姬转身离开。

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会得到回应。

她只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九

自打从山峰上回来，瑶姬便有些心神不宁。

她想报答那只凤凰，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是一只神鸟，生于天地精华之中，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并且神力非凡，普通的东西恐怕根本不会引起它的兴趣。

而且它可能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报答。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自己又无法心安。

瑶姬陷入纠结之中，终日魂不守舍，以至于无心为动物们去树上摘取野果。

这可苦了贪吃的小痴，无论它怎样围在瑶姬身边乱叫，但对方依然仰望着那座山发呆，无动于衷。

最终这只吃货只得放弃，趴在了瑶姬的脚下。

但瑶姬却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它一下跳开老远。

或许对它来说微不足道，但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

瑶姬决定再度爬上那座高峰。

于是她又站在了这里。

有了上次的经验，虽然这次艰难依旧，但还是要顺利许多。

起码是自己爬上来的。

那只凤凰依旧高傲地站在树上，眼睛望着远方，岿然不动。

瑶姬走到树下，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珠。那是父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是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

“上神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这颗珠子是小女最宝贵之物，现在献与上神，以表谢意。”

“……”这次她看清楚了，刚刚它确实动了一下。但除此之外，那只神鸟却没有其它变化，依旧昂首挺胸，目视远方。

若是巡视，它理当环顾脚下的山林，而不是盯着天边观望。

难道它在掩饰什么？

十

凤凰受伤了。

在察觉出异样之后，瑶姬果断跳到树上，来到凤凰身边。

可以看出那只神鸟的样子明显有些吃惊，它试图回避，但最终却放弃了动作。

近距离观察这只神鸟，瑶姬发现它并非是看上去发亮，其身上真的在散发着红色的光辉。那光有如升腾的烟蕴一般，从它的身上向四周缓慢地流淌开来。

这其中，却混杂着一丝黑色的气息。

犹豫片刻后，瑶姬伸手抚摸它的羽毛。那些红色的翎羽摸起来十分柔软并且微微发烫，刚刚与之接触，一股暖意便顺着手流遍了全身。

在感到它的情绪平静下来后，瑶姬顺着那丝气息，掀开了凤凰的翅膀。

大量的黑色气息瞬间如同浓烟一样喷涌而出。

待其稍稍散去一些后，瑶姬再度观察，发现它的身上有两个黑色的圆洞，就如同两眼黑泉一样，邪恶的黑气正从其中汩汩流出。

一定是那只黑色的巨蛇。

瑶姬很慌张。

从凤凰身上的伤口看来，已经有大量的蛇毒侵入了它的身体。如果放任不管，那蛇毒必定会蔓延至全身，让它最后毒发而亡。

解救它的唯一方法，便是将这些蛇毒逼出体外。

可凭她的功力根本无法做到此事，更何况身为神鸟的凤凰也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目前蛇毒还留在它的体内，就说明连它自己也无法逼出那些毒液。

“该怎么办……”眼见着救命恩人要死在自己的眼前，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绝望感让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该怎么做……？”她抬起头看向凤凰，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指引。但她看到的，是那只神鸟露出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温暖眼神。

那只眼睛仿佛在告诉她：没事的，不用为我操心。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它越是这样，就越显出自己的无力。

不甘心的瑶姬擦掉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将体内的真气注入凤凰的身体中。

即便无济于事，也不能就这样旁观。

黑气开始从凤凰的羽毛之间明显地升腾出来，如同引燃湿柴所冒出的浓烟一般。

但这远远不够，与毒液蔓延的速度相比，她所作的事情只是杯水车薪。

但她不肯放弃，反倒更加拼命地调动全身的真气。

超负荷的输出让她的体力渐渐不支，但她仍旧不肯停手。

突然一股力量将她弹开，瑶姬险些从粗壮的树枝上跌落，赶忙调整身姿恢复了平衡。

但下一秒，她便跪坐在了地上。透支的体力已经让她无法站起身来。

头顶传来一声长啸，瑶姬抬头一看，那只凤凰已经飞上了天空。

它身上的金光已经只剩下了一半，其余的部分全部被黑气所笼罩。

那些黑气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完全将其包围。

没想到毒发得如此之快。

不止是身边被黑气围绕，它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变黑。那只神鸟就像黄昏的湖面一般，金黄色的光芒逐渐地暗淡了下来。

突然又是一阵长啸。

凤凰的身体再度变得明亮，一团烈火从身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它包围。神鸟转眼间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高挂在天上，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一般。

“不要！”瑶姬无力地伸手呼唤，泪水夺眶而出。

她为自己的无力感到自责，为看着救命恩人的死去而痛苦。强烈的悲痛加上虚弱的身体，最终让她昏了过去。

十一

瑶姬再度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下了那棵树，来到山顶的边缘。

劲风从脚下吹过，将山峰周围的云雾驱散，整个巫山茂密的丛林和被包围在其中的琼芝草地都尽收眼底。

现在，这里的守护者没有了。

如果那条巨蛇再度出现在这里，谁又能抵挡得住它呢？

一阵无力感袭来，让瑶姬意志消沉。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不久她便重新振作起来。

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守这片草地，关键时刻， 又怎么可以把责任推给别人。

无论如何，她都会将自己的职责尽到最后一刻。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那只殉职的凤凰。

下定决心的瑶姬纵身一跃，向悬崖下的小树上跃去。

却不想，这棵树也没有经受住这几番踩踏，最终还是断裂开来。

瑶姬的身体失去平衡，又一次跌落下去。

这次，没有人回来救自己了。

自己的职责，还没有尽到就已经结束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横向气流袭来，下坠的瑶姬落在了一片温暖的羽毛上。那片羽毛红如火焰，鲜亮耀眼，如同新生一般一尘不染。

确切地说，确实是新生的。

因为，凤凰是能够浴火重生的。

十二

清晨，瑶姬从睡梦中醒来。她走下竹榻，站在小屋门口陷入沉思。

有什么不对劲。

起床之后，她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推门来到草地上后，她终于察觉了异样的原因。

往日她是被动物们唤醒的。尤其从小痴来到这里后，她每天都是被它舔醒的。

而现在，草地上所有的动物，甚至包括迟钝的小痴都一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只火红的凤凰正昂首挺胸地站在小屋之外，俯视着那些胆敢入侵其辖地的蝼蚁们。

昨天，瑶姬再次被它救了下来。

她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只神鸟不会那么轻易死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还为它添了麻烦。

想到这里瑶姬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神鸟，但对方看上去却并不介意。

因为从昨天开始，它便一直守候在瑶姬的房外。

要知道，作为高贵的神鸟，凤凰平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停留在梧桐树之外的地方的。

瑶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那只凤凰。

它也在盯着瑶姬，但从其眼中既看不到前几日的那种无视，也不像刚才俯视那些动物时的那种蔑视。

它的目光，温暖而柔和。

瑶姬很高兴。因为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

十三

瑶姬从未感受过如此快乐。

她正在天际飞翔。此刻人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渺小，仿佛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景色。

属于自己的，是自由的天空。

耀眼的太阳，深邃的蓝天，无暇的白云，清冽的疾风。这就是构成世界的全部，无尽而又简单。

再也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再也不用担心周遭的危险，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凭借瑶姬的法力，是不足以飞到如此高度的。现在，她正躺在凤凰温暖的羽毛之中，任它载着自己遨游。

这只凤凰已经成为了她的挚友，他们从一开始的拘谨逐渐变得越来越熟络，最后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凤凰已经放弃了那棵梧桐，将琼芝草地当作了自己的家，但他们也经常会远离那片草地，在天上肆意地玩耍。

瑶姬喜欢天空，喜欢凤凰载着她飞上天空，喜欢和凤凰一起翱翔在天空。

这感觉，是她迄今为止的梦境中都未曾体验过的，最美妙的梦。

但梦，终究是要醒的。

十四

那只凤凰正愤怒地盯着这里，它身上的红色光芒比往日还要炽热，如同熊熊烈火。

瑶姬知道它的怒火并非针对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那条黑色巨蛇。

如今她正漂浮在那条蛇的面前，脖子以下的身体被一团黑色的烟雾锁住，动弹不得。

黑蛇不再惧怕那只凤凰，它漆黑的蛇眼中映照出凤凰愤怒的模样，也流露出一丝贪婪与得意。

它的目的，是草地中央那棵汇聚天地精华长成的琼芝之王。

平日里它根本不是凤凰的对手，因此尽管垂涎那仙草，却也无计可施。

但它并没有死心，一直蛰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此前的多次尝试都以惨败告终，但这次不一样了。

因为现在，这只神鸟有了弱点。

凤凰急躁地煽动着翅膀，不时发出愤怒的长鸣，却不敢近前半步。

因为，它担心面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虽然它不理解为何神鸟会对一个人类女子有兴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这一弱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有了瑶姬作为屏障，凤凰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巨蛇进入草地，来到琼芝之王的面前。

看到那颗散发着七色光芒的仙草后，巨蛇便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但那琼芝王早已有了灵气，感觉到危险后，它居然猛地跃出地面，试图逃走。

巨蛇当然不会放过这日思夜想的宝物，见其欲逃，马上便伸出赤红的长舌，将其紧紧缠住后拖向嘴边。

那仙草不愧为精华所生，情急之下它从伞柄处生出许多手臂，牢牢抓住地面和附近的山石，竟然抗衡住了巨蛇的拉扯。

或许是因为焦急而失去了冷静，巨蛇没有直接扑上去将其吞掉，反而用舌头与琼芝王较起劲来。

仙草终归还是一棵草，无法与这几万年的妖怪为敌。随着巨蛇的发力，它的身体一下被扯成了两段，后半身体瞬间被巨蛇吞入腹中，前半身则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可只有这一半便足够了。

巨蛇的身形开始膨胀，转眼之间长大了数百倍，竟然与高山比肩，粗壮的身体不仅将草地塞满，还将附近的密林全部压到，惊得鸟兽四散奔逃。

它低下头，看着如今已经小得如同一只苍蝇的神鸟，眼神中充满了蔑视。

如今，它已无人能敌。

十五

群山之中仿佛又多了一座山峰，高耸，漆黑，笔直，光滑。

而那并非一座真正的山，而是一条刚刚成魔的巨蛇。

它的身体长有数百里，粗有几十丈，昂起的头已经与草地背后的山峰中部齐高，整片琼芝草地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那只曾经让它畏惧不已的凤凰，如今对它来说已如蝼蚁般微不足道，而那个被它作为要挟的女孩，现在更是毫无利用价值。

包围着瑶姬的那团毒雾突然收缩，迅速钻进了她的身体之中。漂浮在空中的她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口中吐出了黑色的血。

眼见瑶姬被剧毒侵蚀，凤凰愤怒地长啸，周身迸发出万丈光芒。光芒让神鸟的身形变大了数倍，它展翅疾驰，化作一支耀眼的利箭向巨蛇冲去。

但它根本敌不过那如今已是撼天动地的存在。

黑蛇张开大嘴吐出一股黑色的火焰，瞬间便将凤凰身上的光芒驱散。黑焰包裹住凤凰的身体，将它周身的红色羽毛烧成了焦黑色。经历一番挣扎后，凤凰才勉强挣脱那黑焰，坠入地面奄奄一息。

黑蛇根本不在意那只鸟和那个女孩，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它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个位于高高的天空之上，统御着这个世界的天庭的所在。

它的目标似乎是摧毁那里，建立新的秩序。

黑蛇朝着那里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股黑气向其口中聚集，汇聚成一颗黑的球体。黑气在其中汹涌翻腾，球体也在越来越大。

四周也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掀起阵阵狂风，大地在剧烈地晃动，天空也变得昏暗。

原本宁静的山谷变得一片混乱，大量动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仓皇出逃，山中原有的秩序荡然无存。

但也并非所有动物都急于奔命，那些被瑶姬收留过，此刻停留在草地内的动物们见守护琼芝的神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纷纷趁机啃食那些它们垂涎已久的琼芝。

小痴虽然一开始跑到瑶姬身旁，用头拱了拱她，悲伤地叫了几声，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掉头也冲进了抢食琼芝的兽群之中。

瑶姬看了看那群动物，眼中流露出一丝伤心，更多的则是无奈。她已无法站立，只能勉强用双臂爬行，慢慢来到凤凰身边，艰难地抚摸着它已经焦黑的羽毛。

“是我的错……害你变成如此惨状……”她的眼中流出伤心的泪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明白，现在的凤凰已经无法如上次那般浴火重生了。

黑蛇的毒焰已经将其全身腐蚀，这种腐蚀渗入了灵魂之中，光靠肉体的再生已然无法起到作用。

凤凰悲伤地哀鸣着，它的头已经无力抬起，眼中倒映着的，是巨蛇口中那巨大的黑球。

此刻那颗球已经飞到巨蛇的大嘴外侧，变得比蛇头还要巨大。强大的能量使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附近的一切都在随着它的旋转而转动。

如此巨大的能量一旦放射出去，那么被其击中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而且它还在继续变大。

凤凰的哀鸣声显得愈发绝望起来，它不再看向巨蛇，而是盯着抚摸着自己的瑶姬。

比起没能守护住草地，它似乎更难过于没有守护住瑶姬。

“没关系的，谢谢，这些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瑶姬似乎读懂了它的心思，她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轻轻地抚摸着凤凰的羽毛。

狂风在巨蛇口中能量的影响下越来越大，二人身边也被猛烈的暴风袭击，不断有树木的残枝和树叶，甚至还有石头飞过来，让瑶姬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突然有一个带着光芒的柔软物体撞入了瑶姬怀中，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刚刚被扯断的半颗琼芝之王。

凤凰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它不断用喙去拱瑶姬的手，示意瑶姬将其吃下。

瑶姬明白，只要吃下它，自己就不会因为蛇毒而死去。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那条巨蛇，如果任其攻击天庭，那么三界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蛇毒开始在体内发作，瑶姬忍着剧痛，抱住了凤凰的头。

“谢谢你……”说着，她将琼芝塞进了凤凰半张着的嘴中。

凤凰吃了一惊，它想将其吐出，但瑶姬不顾加速毒发的危险，用法力将琼芝推到了凤凰的腹中。

因为使用法力的缘故，蛇毒瞬间流遍了她的全身。瑶姬震颤着吐出最后一口黑血，断绝了气息。

凤凰发出绝望的哀鸣，声音响彻山间，随即它的周身再度发出光芒。这次的光芒七彩绚烂，威力也大出许多，一时间竟将向黑球汇聚而去的气息全部驱散。

凤凰焦黑的羽毛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色的彩羽。它的身体也陡然变大，不同于刚刚被光芒放大，这次是身体变得巨大起来。

但是它比起黑蛇却依旧小了很多。毕竟黑蛇吃掉了琼芝王的大部分，而凤凰只吃下了残余的小块。

如今的它仍旧不是这只怪物的对手。

不过凤凰知道该怎么办。

如今的它被强烈的仇恨所支配，只要能够杀死黑蛇，它不惜用任何手段，哪怕是牺牲这副刚刚重生的身体。

它的恨不只对于那条蛇，也包括那些趁势作乱的野兽，尤其是那只曾经在瑶姬面前摇尾乞怜的蠢鹿。

因此在对战黑蛇前，它丢出一道光刃，将正在疯狂啃食琼芝的小痴的两只眼睛切成了四半。

看着那头蠢鹿眼中血流如注，发疯似的四处乱窜的模样，凤凰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全力向巨蛇飞去。

巨蛇仍旧在蓄积力量，漂浮在嘴前的黑球已经大得超过了它的自身，但它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准备将目标毁灭得彻彻底底。

这时凤凰飞到了它的对面，它故技重施，用尽全力急速飞驰而来。

但它的目标不是巨蛇，而是那颗黑球。

凤凰冲进黑球之中，无数徘徊着的黑色气息在它的身上乱撞，但它毫不畏惧，反而释放身体周围的光芒，将之与黑气连接。

黑色的气体迅速将七彩之光染成了黑色，并迅速向凤凰的身体蔓延，不久便缠绕住了它的全身。

这正是它想要的。

趁着身体还没有被完全腐蚀，它再度发力前冲，拉扯着已经钻入其体内的黑气向前移动。

在凤凰拼尽全力的冲刺下，那颗黑球竟然被它拖拽着发生了移动，随着凤凰钻入黑蛇的口中，巨大的黑色能量也将黑蛇吞没。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无数动物和植物葬身黑焰火海，大片的森林化为焦土。巨大的威力将整个琼芝草地从巫山之中剥离，连同那座最高的山峰一起飞上天际，奔向东方。

在空中，这块巫山残骸又碎裂为三块，落入东海之中。

终

那条黑蛇的身体连同自己的野心一起烟消云散，而那只凤凰则侥幸再度活了下来，但它已失去了所有的法力，成为了一只普通的大鸟。

瑶姬死了，却没有魂飞魄散，在气息断绝的刹那，那极度微弱的灵魂被守候已久的差役捕获，送往了天庭。

天宫之中到处金碧辉煌，那些豪华的殿宇和缤纷的彩霞，以及无处不在的欢声笑语，都是瑶姬所不曾见到过的。

此刻她正被两名金甲武士押着站在轮回之门前，全身被重重锁链捆绑。一名穿着锦袍的仙人双手打开一卷仙旨，有气无力地宣读着：

“罪女瑶姬，获本宫圣恩看守仙草，却不思报恩，反而勾引守山神鸟寻欢作乐，致使本宫苦心栽培的琼芝之王被妖物所吞，使天庭险遭涂炭，三界几临危局！此等罪责若不惩处，实难服众！着即日削去其一切仙力，贬入凡间，受尽人间绝望之苦，永世不得超生！巫山之凤亦除去仙籍，永不录用！”

瑶姬静静地听着那些对自己的谴责，她无力抗辩，也不想去抗辩。因为她明白，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

“奉王母懿旨，即刻行刑！”

说罢，两名卫士推着瑶姬来到轮回之门前。

瑶姬再次回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的天宫。那里有那么多的快乐，却没有半点属于自己，而自己仅仅有过的那短暂的快乐，如今却成为了应当受到处罚的罪孽。

它是如此的不公，当初为何还要舍命去保护呢？

或许是因为有它的存在，才不至于让所有人都不快乐的缘故吧。

瑶姬转过身，走进了那道光芒四射的门中。

……

这才是神女真正的故事。

小屋的窗外，一只白色的乌鸦在嘎嘎地叫着，但窗内母女三人，早就已经相互依偎着睡去。

最终在一声叹息般的长鸣后，那只鸟儿拍打翅膀，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我不会让你永远痛苦下去，终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冤屈。

终有一天，我会设法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