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拜的父亲来找他,他得逃出来。
烈日炎炎,不容易找了块儿树荫,他盘腿一坐,拨通了红的电话。
“哥今天请你吃饭,你出来不?”
“太阳打东边出来了,你请我吃饭?”红在电话那边“咯咯”笑起来。
“哎呀,想着我们兄弟一场嘛,也许我就请你吃这一次饭了,你定地方。”
“那这样吧,不容易一次咱吃顿好的。你吃过牛扒吗?”
“好多年没吃过了。”鲁拜在那边抓了抓头发。
“好!我们去万达半秋山吃牛扒吧,我觉得是咱这儿比较正宗的了。高二的时候我一放假就跑过去。”红在电话那边回味道。
“那5点老地方见吧。”鲁拜答应了。
所谓的老地方,是东街街口的那家麦当劳,正处在鲁拜和红家的十字路口,交通便利,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鲁拜穿着那身粉色的衬衫,曾经红和朋友们无数次调侃过的那件,但仔细看看,模样还算帅气。
“如果不是那么二。”
在红心目中,鲁拜就是二的代言人,哪里还有什么帅不帅可言。
5点整,红身着一身随意的运动装,出现在鲁拜眼前。“你干嘛没事请我吃饭?”她硬生生地问,好像是在质疑他的动机不良。
他能有什么不良的动机,他只是如往日一样笑着说:“你看我们认识那么久还没请你吃过饭呢,你要不想吃,我还不想请呢。”
“谁说我不想吃,赶紧地,上车吧!”
两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车站,恰好赶上了32路,急急忙忙跳上车。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向万达广场驶去。
万达广场,这座城市新的CBD,在鲁拜高一的时候建成,迅速发展起来。由于离高中近,已成为明志中学学生聚会玩乐的重要据点。鲁拜大约只来过一次,还是去年春节,他和爷爷来这里买东西——巧的是,那次正好碰到红。
红早已逛便了万达广场,三楼的餐厅在一个月内被她吃了个遍。每每放假,拉上两三好友,在万达唱歌看电影已是常事。就这样,她带着鲁拜来到半秋山,万达最大最火热的西餐厅之一。
“这儿的牛扒还不错。”红说。
“啊,好久没吃过西餐了。”鲁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只好这样勉强地回应。
短暂的沉默后,鲁拜说:“我爸来找我了,我妈在应付,我得避开。等他走了,我妈再通知我回去。”
鲁拜的父母离异,父亲不务正业,一到放假便跑到儿子这里来撒野要钱。鲁拜不想见他,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就躲起来。
红大致知道鲁拜家里的情况。他父母的事,以及他和母亲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他通常唤他“爷爷”。爷爷赞助他上学直到现在。这些事最初是初中的时候从各种小道消息听来的,后来是鲁拜亲自告诉她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激起她的同情怜悯。然而谁又不是这样?人人都有他的隐处,揭开不尽是一道道伤疤。
“你们家可真够复杂的,不过我们家也……”红忽然说不下去了。
“要说复杂可真说对了。我爷爷也八十多了,为了那点家产全家真是派系林立啊!我奶奶是我爷爷第二任妻子,领着我姑姑,是一派;我那几个舅舅,都是前任老婆生的,各是一派。”
“那你和你妈呢?”
“我妈是自成一派。”说到这里他笑得厉害,红也笑了。
“那看来真是挺复杂的。”红忍住了后面的话。
“我想喝酒。”她忽然说,“我想喝冰锐,就像爱情公寓里面的那种。”
“正好我也想喝酒了,那我去买吧!”鲁拜说着离开座位跑向超市。
他没看过这些年很火的《爱情公寓》,也压根不知道冰锐是什么酒,能玩什么花样。爷爷倒是喜欢喝酒,大人聚会时喝白酒,自己也只有偶尔能沾一点啤酒——但一点也不好喝。
超市让他更摸不清头脑:不容易找到卖酒的货架,却发现都是进口红酒,晃来晃去最后才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拿到了冰锐——所谓的朗姆预调酒。他挑了又挑,最后取两瓶熟悉的橙子味道的,拿着酒翻来覆去转来转去,怎么看都像是两瓶精品包装的橘子汽水。
只是橘子汽水三块钱一瓶,而手上的冰锐一瓶将近汽水十倍。
一首一瓶汽水,鲁拜赶紧跑向楼上的餐厅,意识到在超市里浪费了过多的时间,他怕红等得着急。果真,回去的时候,只见红坐在那里,对着两盘冒着热气的牛扒发呆,时不时还舔一下嘴唇。
“你怎么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啊!”
“超市太大,不知道冰锐放在哪。嘿,你看我这不是买回来了吧。”他指指刚买的两瓶冰锐。“是不是要开瓶?服务员!”他喊道。
“别喊了,按下这个,他会来的。”红按了下号码牌一旁的按钮,服务员马上走过来,打开了这两瓶冰锐。
他抱着极高的期望端起自己的冰锐,细细地品味一口,可是,“味道还是很像是橘子汽水”,他说,“这哪里像是什么酒,和汽水味道也差不多啊”。
“可是它是冰锐就不一样。”红肯定的神情和语气把他的抱怨全都压了回去。
“快吃牛扒吧,都要凉了。”红提醒道。
他开始试图享受这顿难得的美食,却吃不出好坏。大概是他吃牛扒的次数太少,缺乏相应的比较。或许又是,他还在对冰锐与橘子汽水耿耿于怀。
明明是类似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加了一些酒精,差别却如此悬殊。
他曾以为她是唯一懂自己的朋友,懂得橘子汽水的甜,懂得橘子汽水的酸,懂得橘子汽水每一个气泡诉说着的故事。可是,此刻的她却像是加了酒精的橘子汽水,一瓶预调朗姆酒,完好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种酒是喝不醉的。”红抿了一口冰锐,“真想真正喝醉一次,我想知道我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一定和现在的我不一样。”她笑得如此开心,就像是看到了醉酒的自己。
“行!”鲁拜说。“等明年,我就请你喝酒,咱们一醉方休!”他又开始傻笑。
仿佛并不担心一年后橘子汽水和冰锐的差距越来越大,变成了二锅头和茅台酒。
无论如何,一年后,只要他们还能比肩坐在一起,举杯欢饮,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他们还能互相吐露心声,甚至不惜将自己醉酒后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
他就能相信,红还是最懂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