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六的早晨,总算是睡了个踏实的囫囵觉。此前的一周在拱墅区一家做博物馆数字化的小公司实习,由于学校距离得太远,不得不每早七点准时从床上爬起来。赶在七点半之前坐上早班的332路公交车,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微露的晨曦和背着西洋乐器或是抬着画架前来参加艺考的学生们,每天见到这幅场景都会觉得不是只有自己过得很辛苦。
朝九晚五的工作和不计其数的加班是早有耳闻的,不过头一回亲身经历的感觉还真不怎么样,仅两天时间就把我对这份工作的新鲜感消磨殆尽。最难熬的并不是伏在案头紧盯着电脑屏幕不断工作,而是下班回学校的时候,拼了命地挤上不能更挤的公交车,一路抓不着扶手随着车厢内的人群摇摇晃晃,好像自己是一座漂浮在大海上无依无靠的孤岛。更可怕的是,当想到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就这么井然有序地运送着一车又一车行尸走肉的时候,还有下车之后独自在昏黄的路灯下朝着黑暗的深处前行的时候,我总会感到无以名状的孤独,压得我几近窒息。
或许公交车上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让人发现自己平庸的地方。人们如僵尸一般站在空气污浊的车厢里,前一秒还为自己抢在他人之前跳上车感到幸运,拿出手机翻看微博里更多僵尸们喜闻乐见的热门搜索,肌肉牵动面部因缺少保养而干裂的皮肤,露出不美好的微笑。一周以来的经历更让我确信了,自己不想过那样庸碌的生活。
外卖的炒饭一如往常很准时地掐点送达,这家名为“爸妈味道”的炒饭馆子做的炒饭已经不再符合我的胃口,不知是生意兴隆让老板忘记了爸妈的味道,还是离家太久的我已记不清爸妈上次为我做蛋炒饭是什么时候。当作饲料塞入口腔,顾不上细嚼慢咽便已经感到饱腹,半年来我的体重直线飙升,史无前例地突破了130斤的大关,担心日常久坐加速身体发福,又加上室外的阳光和本周前几天一样明媚,便决意趁着午后气温较高,出去散散步,也为散散心。
披着一件风衣出了门,并确认了一眼露台上晒着的被子和枕头没有被风吹落。
校园的小道总是窄小却浪漫的。寝室楼下的小足球场上有几个人整齐地躺成一排,美滋滋地享受着独属于冬日阳光的明亮与温暖,让我不禁回忆起中学时代,每到冬日里的晴天来临时,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常常会一起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晒晒太阳、聊聊天,初中的时候我总是在外头待到最晚的一个,高中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一群人中最早回到教室看书的那个。回忆里的日子是格外美好的,当下我放空自己的思绪漫步在校园中,任凭记忆如汹涌波涛滚滚而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地独自闲庭信步了,想来再如何乘风破浪、风光无限的人生,待到繁华落尽,依然回归生命最本真的模样,人们或忧心忡忡地或踌躇满志,奋斗的目标难道不正是能够在某个恬静的午后拥有一刻没有拘束的自由时光?尽管在我们的教育背景下,这句话显得有那么点“政治不正确”。
柏油路上的阳光被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切割成一段一段的,似乎象征着人生的道路上无可避免地会有阴影遮蔽的部分,但是聪明的人会试着绕到阳光之下的道路继续前进。校园里仍然有不少外来艺考的考生和家长,使得已经放了寒假的学校显得不那么冷清,有些疲惫的考生干脆直接躺在了花坛周围的草坪上歇息养神,衣服上沾满了枯草根也毫不在乎,让人看了既心疼又好笑。
原本计划沿着主路走到子渊广场就调头返回,或往我熟悉的恕园里逛逛,但是想到自己留在校园里的时间剩下不到半年,恕园的教学楼又在承接考试四处设障;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接着往勤园的方向走去。我很欣赏以校训命名楼宇的做法,B区块的建筑风格虽然与我所在的A区块有较大的不同,但“勤园”、“精思苑”这样的名字倒还是十分别致的。
抬头望向稍远处的精思苑楼,也就是B区块的学生宿舍,象牙白色的墙体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被子。记得之前有同学给我分享过一篇某报纸的专栏,是专门拍了我们校园中晒被子的场景,觉得很是有趣,故印象深刻;由于多数学生因为放假的缘故早已离开学校回了家,今天楼外出现的被子数量并不多,可仍旧让我感到欣喜。我常以为勤晒被子是一个人热爱生活、尊重自己的表现,这与打理卫生一样是良好的生活习惯,是人所独有的行为。单看一座光秃秃的建筑令我多少感觉有些冷冰冰(欧洲那些色彩缤纷的小镇倒是例外),有了被子的点缀,一座建筑便有了“人气”、有了人情味,这大概只是我所有的某种奇怪的联想。
再往前走,可以望见C区块的大楼都已成型,建筑风格依然是特立独行,或许是阳光映衬得它们有些泛着微微的脸红,每栋建筑的形状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微波炉。建筑工程队的工人们结束了午休,工头吆喝着他们抓紧干活;我估计是这批大楼过完年就得交付投入使用了,看来下沙校区又有几个学院要搬来住了。踱步回到子渊广场,两边遥相呼应的楼宇群建成并没有多久,却已经显得有些斑驳;老的楼还没有老,新的楼已经建立起来了。
走过一座没有走过的桥,听见“扑棱”一声,一只停靠在桥边小憩的白鹭倏地张开它宽阔的翅膀飞向高处。那时我便知道,春天不远了。
周弥之 于杭州
2019年1月26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