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渐长,渐喜这红尘俗世的烟火气。
从飘在云端,慢慢落回大地。
从不食烟火味的学生妹,成长为如今渐识红尘味的轻熟女。
一种唇红齿白,青涩而迷茫。另一种,细纹渐生,自信而笃定。
没错,这都是我。两种状态,我都爱。
如今越来越钟情于逛菜市场,甚至喜欢黄昏来临时,一对对情侣拎着菜篮子,披着一身星辉,依偎着回家。每当这时,总想起《诗经》中“鸡栖于埘,羊牛下来”的温暖画面,甚至想起《渭川田家》中的“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如果绘成一幅画,定然是氤氲着浓浓暖色。鸟雀归巢,炊烟升起,斜阳草树,寻常巷陌,还有,你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进黄昏,走进深夜。
年年岁岁,皆如此。
越来越欢喜走进厨房,一手铲子,一手碗筷。眼看着一样样带着泥土味儿的蔬菜,经过油盐酱醋的烹调熬制,变成餐桌上的一盘一碟,当美食入口的刹那,缠绵成了舌尖上最最美好的记忆。只想醉在此刻,至死方休。
越来越痴迷于看美食节目,甚至开始热衷于关注公众号看大神做菜。曾风靡一时的《舌尖上的中国》,现今成了我闲暇时狂追的节目。还有《向往的生活》,喜欢看黄小厨做饭,那种对食物的虔诚与敬畏,让我感动。确实,用了心,菜知道,食客知道。真心,骗不了人。
看黄小厨做菜,那简直是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享受,当然,也是对五脏六腑的摧残与折磨。沾有泥土的鲜笋,时光腌制的腊肉,风干酵制的梅菜,溜圆饱满的芋头,一经他手,食物都似乎有了生命。或大火爆炒,或慢炖收汁,或凉拌调制,当汤汁的香味一点点浸入食物,看着食物在锅里咕噜咕噜冒泡,那种感觉,让人幸福,知足,甚至此生不愿再作他想。盘里的菜泛着诱人的色泽,铁锅里回荡着滋啦滋啦的声响,菜蔬在贪婪地享受油的浸润,鸡块在砂锅里尽情地收汁……静谧的夜啊,一家人围坐一团。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一杯一杯复一杯……吃饱,喝足,打盹,沉沉睡去……
屏幕上,黄小厨又在做豆腐了。
一碟豆腐,引人浮想联翩。
千百年来,智慧的人儿用豆腐烹制出花样繁多的美味。水煮豆腐,白净清新,吹弹可破,就着酱汁入口,滑嫩细腻,多层次的口感让人沉醉不知归路。麻婆豆腐,那是一场冰与火的交会碰撞,当洁白无暇的豆腐与鲜红火辣的“老干妈”在锅里邂逅,一红一白,绽放出人世间一场场极致的绚烂。还有臭豆腐,那湖南一带的民俗小吃,如今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当奇臭与异香达到极致,自然生发出一种独特气味。厌恶者避之不及,喜爱者甘之如饴。还可以做成豆腐羹,缀之以虾仁、青豆,肤若凝脂,宛若一幅清丽的山水画……
谁曾想,寻常人家餐桌上随处可见的豆腐,居然激发出人们无穷的遐想。人们的创意,在那一块块豆腐身上得到了尽情地发挥。豆腐本身纯净无味,任你用不同工序、不同酱汁,它都会呈现出各式味道,千姿百态,而且绝不违和。片儿状,块儿状,条儿状,甚至可以融化为碗中的碎花。至于味道,酸甜苦辣,任君品尝。可佐之以辣椒、蒜泥、酱醋等贫贱配料,亦可缀之以昂贵的蟹黄、虾仁与燕窝。豆腐以其极大的包容心,成就了形形色色的人们刁钻的口感。
豆腐,是最具包容性的食物了。
闲居家中的日子,“厨”性大发,想露一手。翻遍了冰箱,只有豆腐。那就爽性来个清炒豆腐吧!学着妈妈的样子,把豆腐切成一片一片,葱姜蒜爆炒后,豆腐片直接下锅。不会颠勺,只好用铲子翻炒。不好!锅底的豆腐片儿几乎碎成了沫儿!那一餐,就这样吃了一碗“豆腐沫儿”。
何为其然也?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整个家族中,大伯做饭是公认的最好。年少时为谋生计,加之在做饭方面很有悟性,他就这样自学苦练,成为一个半专业厨师。偶然一次,看到大伯炒豆腐前先用热水焯了豆腐,我不明就里。后来,大伯告诉我,豆腐块大的话,直接翻炒易碎,所以事先要焯水。
“豆腐那么绵软,用水煮,那岂不要融化掉?”
“哈哈哈哈,那倒不会。豆腐看起来软,实际上是越煮越硬,煮了以后才能定型。再说了,越是好的豆腐,越是能经得住水煮……”
原来,看似柔弱的东西,往往可能并非如此。就像水,和顺温柔,或方或长,润物无声,没有一点脾性,可真正发起脾气来,天地间无人能敌。原来,“柔”与“刚”,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对立的两面,它们可以并存于同一个事物,甚至可以因时而变。原来,温柔,是最有力量的,它能战胜世间所有的刚硬。中国古人所说的“以柔克刚”,不正是此理吗?温柔的外表下,是强大的内心,所以,自然是无坚不摧了。
做一个如豆腐般包容一切、温柔敦厚之人,正是此生要追求的境界啊!
做饭,果然是一门学问。
低级厨师,做的是美味佳肴,修的是绝佳厨艺。而真正的大师,做的是人,修的是心啊!
厨房,也是修炼的道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