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记忆中,大年初一早晨,我们吃完香喷喷的饺子,按年龄排成一溜。喝得微醺的父亲,来上一遍: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我们随着父亲的口令有模有样地做着,极力讨得父亲的欢心。按照惯例,接下来父亲要给我们压岁钱了。
五个孩子,从大到小,轮到弟弟,只有一毛钱。捏着父亲给的两毛钱,我喜滋滋的。有了这样一大笔钱,一毛钱能买10颗的水果糖,我都看不上了。况且,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宏图大计。
就在前几天,哥哥弟弟谋划着大年初一上县城看踩高跷时,凑巧被我和姐姐听到了。我们央求哥哥把我们也带上。不料,年幼的弟弟竟然满脸的不屑一顾:你们女人,胆小又爱哭,太麻烦了。软的不行,我们就威胁他们:如果不带我们,我们就去告密,让他们也去不成。在我们的死缠烂打和软硬兼施下。哥哥弟弟十分不情愿答应了。
拿着压岁钱,穿着母亲做的新衣裳,我们兄妹四人步行向县城出发了。我们抄的是近路,要跨过一条大渠,渠上铺着石板。过了一半的时候,已到了另一头的哥哥对着弟弟挤了一下眼。弟弟立马紧走几步,赶到桥的另一头。哥俩便站在桥头一起跺脚,桥板哐哐地响着。看着深深的渠底,我和姐姐吓得发抖。哥哥弟弟一边跺脚,一边嘲笑我们是胆小鬼。我本想拿哭吓唬他们,想到弟弟的话,不好意思哭了。我就扯虎皮拉大旗,使出了杀手锏非要状告父母这一招。果然奏效,哥哥弟弟立马投降了。
还没进入县城,我们便听到锣鼓喧天声。远远的,我们已经看到了花花绿绿的人影影影绰绰地移动着,便加快了脚步。等跑到跟前,心里的惊喜无法言说。我看到了《西游记》中的人物,以前在故事里,现在是活灵活现地走在大街上。端庄的唐僧;一步三回头的孙悟空;腆着大肚子,扛着铁耙子,扇着大耳朵,顾盼生情的猪八戒。还有一脸憨厚的沙和尚。他们踩着高跷,在孩子的眼里高大神圣,宛如来自天界。
现在看来,装唐僧师徒的,不过是城门上的农民,忙时种地,闲时挣个零花钱,他们带着面具,服装粗陋,表演拙劣。但年幼的我,一路撵着踩高跷的队伍,从南街走向北街,又从北街返回南街。神奇的,好像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幻想着能看到孙猴子的七十二变,也想知道唐僧念的紧箍咒到底管不管用。直到队伍回到文化馆,演员们卸了妆,各自推着自行车回家了,我才心有不甘地走了。
公园的门票要两毛钱,逛公园是我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进了公园,我们直奔动物园。听说动物园里新来了一个孔雀,我们听说孔雀开屏非常漂亮。可我们这些北方的农村娃,连火车都没坐过,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特别想看。等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见到孔雀时,心中的失落无法言表。孔雀毛色暗淡无光,任凭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开屏。倒是旁边的猴子很给面子,不嫌弃我们这些土孩子。为了表示友好,我们掏出糖果花生瓜子给猴子吃。猴子也懂礼尚往来,给我们表演了许多节目。我们离开时,猴子爬上铁丝网,滋滋地叫着,恋恋不舍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哈哈镜吸引了我们。照一次哈哈镜要两毛钱,买了门票,我一个子也没有了。孩子的乐趣,大多不是钱招来的。很快我发现哈哈镜真有趣,明明是一个大胖子照成了一个竹竿子;明明是一个瘦子,照成了大肚腩的猪八戒。最关键的是把人的五官照得面目全非,超出了孩子的想象力:丑到极致了,就变得有趣了。虽然自己不能照,但我伸长脖子看着镜子里一个个变形的人,觉得特别好玩。照镜子的人笑了,我笑得比他们还开心。一个下午,我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照哈哈镜的人,捕捉着他们的表情,体味着他们的感受,分享着他们的快乐。
出了公园,看着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我使劲咽下了口水。为了走近路,我们跟着哥哥走在高低不平的田地里,大大小小的土坷垃绊着我们赶路的脚。我们的嘴却一直没闲着,一路争先恐后地讲述着各自的见闻,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