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羡慕现在的孩子,大人们千方百计整出那么多亲子活动带孩子玩,寓教于乐。我那时候可没有,我哄着我奶奶玩,或者说,沾我奶奶的光跟着玩。
我奶奶的小闺女,也就是我老姑,是一名普通的售货员,但她当时上班的地方特牛:前门老舍茶馆。老舍先生笔下的名著《茶馆》经久不衰,当时被一个叫尹胜喜的老板注册了商标,开了一家前门大碗茶商贸公司。位置就在现在的前门步行街附近,面积非常大,与劳动人民文化宫遥相对应。
我老姑是大碗茶商贸公司的一名售货员,她们那儿不光卖五分钱一碗的大碗儿茶,还卖衣服、鞋,多元化经营。但唯独最最便宜的大碗茶经营得非常有特色,就是永远五分钱,从来不涨价。当时北京城的流动人口很少,一些偶尔来到北京的旅客,基本都会来看一眼天安门、故宫,也都会在前门楼子底下驻足一下,尝一口这名声在外的大碗儿茶,尤其是夏天,相当解渴。
而我对茶水没有兴趣,我一直馋的是北冰洋汽水。但我只有喝茶水的份儿,因为我老姑在大碗茶上班呀,我可以白喝,喝汽水还得花钱不是。所以对我从来不太大方的老姑,总是给我灌一肚子免费茶水。
我奶奶对大碗茶的茶水也不热衷,用她的话说:茶叶太次。就是用那种最便宜的茶叶,放在大壶里兑上开水,把茶叶沏开了,然后谁买就给谁倒上一盖碗。那一壶茶水也不知可以卖几百碗,因为可以无限续水。所以那个茶汤的颜色就比较淡,茶的味道也淡。南来北往的过客,在前门楼子底下,趋之若鹜,喝的是一份情怀,一种调调。
我和我奶奶,对前门大碗茶都有感情,虽然我们对那茶水并不感兴趣。
当时如日中天的前门大碗茶,经常在劳动人民文化宫搞活动。那时我小,出门较少,又不太有方向感,总是分不清楚在天安门的左右手,一边是中山公园,一边是劳动人民文化宫。在文化宫里面,大碗茶公司有时承接一些答谢会什么的,我老姑就找机会把我跟我奶奶弄进去,蹭吃蹭喝蹭戏看。
从那时起,文化宫就成我们家后花园了。一个夏天的傍晚,我跟我奶奶去的早,看见园子里正在布置圆桌,每张桌上摆着瓜子、花生、虾条、茶水,所有桌子围着一个披红挂绿的大戏台,宾客还没到齐,三洋牌录音机里放出迎宾的歌曲。
我老姑把我和奶奶带到一个边角的桌子,让我们凑一份热闹。安排好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别把桌上东西都吃光了,一桌十个人呢!老姑知道我这馋样儿,怕我给她丢人。
果然,隔三差五就有老姑的同事过来打个招呼,跟我奶奶问个好,她们也都认识我,以前在奶奶家见过我。有一个好心的阿姨偷偷给我支招:你快吃光的时候,把碟子拿到别桌换一换。嘿!实在是高!
那天晚上我仿佛在文化宫的花丛里,听着歌舞喧天,低头闷吃,陪着奶奶看戏。记不清有多少那样的傍晚,在正阳门下,就着大碗茶,度过夕阳西下。
那是童年里相当富足的一段记忆,对于前门大碗茶的永不磨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