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五十分钟,给诸君讲一讲孔子的故事。
这时长听起来似乎很冗长,然而要把孔子七十三载岁月,两万六千多个日子,塞进这五十分钟,多少还是有点仓促和简短的。
其实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古稀之年的孔子会道出“吾与点也”的感慨,明明子路、冉有、公西华这三人的理想更加远大。直到一个周六的夜晚,在公司加班,窗外是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而朋友圈里晒着的是青山绿水,孩童嬉戏,那一刻多少还是有点恍惚的。曾梦想仗剑走天涯,一腔热血的要改变世界,然而现实的触手生拉硬拽,带着些许不甘,载着无可奈何,羡慕起了简简单单的幸福。不知你是否也曾在某盏昏暗的灯光下,回忆起年少时的梦想。“吾与点也”是孔子一生的缩影,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苦楚,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缩影,历经人间沧桑,最后才会明白,原来幸福就在我们身边,一直都在。
我们都知道孔子是至圣先师,一代圣人,然而我们却忘了,他还是个鲜活的人。他的一生经历了少年丧父,青年丧母,晚年妻离子丧,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了吧。
《史记》中记载,孔子的家在鲁国昌平县陬邑,位于都城曲阜附近。他的父亲是叔梁纥,母亲是颜徵在,两人“野合而生孔子”,野合二字看起来很刺激,懂的人都懂,但大多数人却不懂司马迁所说的野合。虽然那个年代也有野合,但是孔子生于农历八月底,倒推一下,孔母怀孕的时间在寒冬腊月。这个季节去过山东的朋友应该知道,似乎不太适合野合。所以司马迁是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没有正式的婚娶,也就是说孔子是个私生子。为什么呢?这里先说说他的父亲及祖辈。
孔子的先祖是商朝王室微子启,在周灭商之后,他被分封到了宋国,孔家便从王室变成了诸侯。顺带提一下,其实孔子并不姓孔,那时姓和氏是分开的,孔是氏,他们的姓是子,孔子的姓名应该叫子丘。微子启传四世到宋湣公,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弗父何,次子为鲋祀。宋湣公却把君位传给了弟弟宋炀公,引起了鲋祀的不满,杀死了叔叔。这时按常理应该是长子继承君位,但弗父何想如果自己成为君,就要治弟弟弑君之罪,于是就让位给鲋祀,弗父何成了卿。所以孔家又从诸侯变成了卿。鲁国的孟僖子曾说孔子是圣人之后,这个圣人说的就是弗父何。虽然孔子家族在不断衰退,但这份福报最终造福了孔子。
孔家的卿位一直传到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奈何倒霉的他遇到了太宰华督,华督见他妻子“美而艳”,于是借安宁人民为名,将孔父嘉杀害并将他妻子占为己有。孔父嘉的曾孙孔防叔害怕华氏,于是逃到了鲁国,自此孔家地位一落千丈。所幸春秋时期的贵族身份是国际性的,到哪国都承认,孔家到了鲁国,也还是个小贵族,只是没有了世袭的封地。奈何人丁也不兴旺,政治上又没有大的建树,到了叔梁纥这一辈,孔家就成了鲁国的一个低级小贵族——士。叔梁纥这个名字看起来有点奇怪,其实这是当时的尊称,叔梁是字,纥是名,姓子,孔氏,所以他正式的姓名是子纥,也叫孔纥。
孔纥为了生存,在高级贵族孟孙氏家打工,曾管理过陬邑,但不能世袭。他个子高,力气大,在一次攻城战中,队伍中了埋伏,孔纥硬生生的把闸门拉开扛在肩上,大家才有机会逃脱。但就是这样一位山东大汉,却生了9个女儿,小妾给他生了儿子孟皮,还是个残疾。71岁的孔纥求子心切,于是野合了颜氏。可惜在颜氏怀孕不久后他就去世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个圣人儿子。这些都是后话了,再说说孔子母亲颜氏。
《孔子家语》中说颜氏是鲁国的贵族,这大抵是想抬高下孔子的出生。鲁国当时的确有个贵族叫颜氏,是本地原住小部族头领,他们的上级也是孟孙氏,颜氏贵族是有世袭封地的。若真如书中记载所说,有世袭封地的颜氏,把十几岁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了一个七十岁没有封地的低级贵族,这有点不合常理。倘若真是如此,后面孔子也不可能连孔纥葬在哪里也不知道,而且在《论语》中孔子也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就是说他小时候很艰苦,所以会干很多的粗活,如果颜氏是贵族的话,他哪里还用得着干这些活。所以孔子的母亲大概率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平民,她住的村庄是颜氏的封地,作为农奴非要说个姓氏的话,那就随了主人吧。所以后面孔子成了贵族后,地位高了,追随他讨生活的,很多就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最有名的像颜回父子,特点就是一个字,穷。
公元前551年的夏天,孔子诞生在了颜家村,他将从这个新手村开始一生的征途。孔子从平民阶级的私生子,一路披荆斩棘爬上鲁国大司寇的高位,更是一举成为华夏民族的圣人。诸君且随我一同走进孔子这传奇的一生。
孔母从来没跟他说起过父亲是谁,那是她埋在心中的秘密,本想着独自守着小孔子慢慢长大,只要小孔子健康快乐,吃再多的苦都行,她不想去趟那贵族的水,太浑了。小孔子很喜欢玩祭祖的游戏,他从未真正的祭过祖,每次看别人家孩子祭祖时,他很羡慕,他没有见过父亲,于是便用祭祖这样的游戏来表达他对父亲的想念,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也想有个父亲。孔子的一生本该这般波澜不惊的度过,但在十五岁那年,他的母亲永远离开了他。
孔母的离世,让孔子的一生出现了转折。母亲在去世前告诉他,平民阶级不是他的世界,他的父亲是孔纥,是个贵族。母亲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长大,她会化作星星在天上看着他。母亲闭眼后,孔子开始思考如何摆脱平民的身份进入贵族世界。一个人贸然去上门认亲,在那个年代显然是行不通的,于礼不合,而且他并不知道孔家的情况。于是他想借助舆论的力量。他将母亲的棺材停在了五父之衢,这是鲁国都城曲阜东郊外的一条大道,这里经常举行一些集体活动,非常的热闹。不一会儿就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别人问起原由,孔子说家母离世了,我想将她与家父葬在一起,但我不知道家父葬在哪里,只好先将棺材停在了这。
别人问他父亲是谁,孔子说是邹邑的孔纥。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乡亲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最终传到了曾给孔纥丧事帮过忙的輓父家,輓父的母亲就作为中间人又把消息带到了孔家。这时的孔家只有一帮女眷,孔子的姑姑们、姐姐们听说孔家有后了,便赶去看看。不看尚可,这一看,老泪就止不住了。别的不说,孔纥身高十尺,孔子身高九尺六,光这身高,这相貌,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了,再加上老孔家此时男丁就孟皮一人,还是个残疾。于是老孔家便承认了这迟来的儿子,孔家有后了,孔子成了贵族,皆大欢喜。
从平民变成了贵族,虽然物质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毕竟孔家衰落了,孔纥离世也有十多年了,就算剩下点家产,也早就被分完了。但这层身份让孔子有了混迹贵族圈子的入场券。要知道那个年代是没有阶级流动的,身份全靠世袭,底层老百姓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孔子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他也将迎来人生新的挑战。
成为贵族后,孔子第一个要改的是口音,周朝的诸侯贵族有自己的方言口音叫雅言。周人是从陕西崛起的,而孔母是山东的原住平民,跟贵族的口音不一样,所以孔子得学会了雅言才能跟贵族正常沟通。贵族这个词春秋时还没有,是魏晋时期才有的,春秋时期是用士大夫,卿大夫来称呼世袭贵族的,这种制度来源于西周。
周公辅政期间,开始实行分封制。周王把自己的兄弟、子侄分封到外地去当诸侯国君,诸侯不用给天子缴税,但有礼节性的朝觐,诸侯对天子主要是军事义务,如果周王要跟蛮夷外族打仗,或者惩戒反叛的诸侯,其他诸侯国是需要带兵参战的。各诸侯国的国君也要繁衍后代,在诸侯国内就继续分封,把领土分给他的兄弟、子侄,让他们变成世袭的贵族大夫。大贵族土地多,自己管不来的话还会继续分封给自己的亲戚或者追随自己的外姓小贵族,这些人就是大贵族的家臣,也就是士。诸侯或大贵族如果爆发了战争,小贵族士也是要参战的。
所以当时的贵族必须要会打仗,而打仗有两样必学的功课,射和御。射是射箭,御是驾车。春秋时期打仗是驾着马拉着车,打车战。战车是四匹马拉的,车厢很小,一米左右,赶车的驭手站中间,拿弓箭的站左边,拿戈的站右边。那时的马车跟后代的不一样,是通过六根缰绳控制马车的前进、加速、减速、转弯、停车等动作,难度很高。
除了会打仗,贵族还得有文化,会算数,那时诸侯搞外交,宴会上讲究赋诗,就像猜谜、酒令一样。此外为了方便社交,还得会人事,要对各大贵族的往事有所了解,要懂礼乐,这样才能更好的恭维大贵族。这些统称起来就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是自周王朝开始贵族所必学的内容。孔子想要做好贵族,这些自然是要学起来的。所以他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孔母去世一年后的一天,鲁国最大的贵族季孙氏家里办宴会,邀请全国大小贵族都来参加。这可是一次开眼界的好机会,孔子自然想好好把握。由于母亲丧期,他腰间缠着条白布,来到了季孙氏家门外,却被同他差不多年纪的阳虎拦住了,阳虎说:季氏这次招待的是贵族,可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孔子只能忍气吞声的走了。据说从此以后他见了阳虎,就紧张的冒汗,尽量躲着走。少年时期的这次吃瘪,对他也是个提醒,他的身份多少有点尴尬,要和贵族圈子里的人打交道,他还得再谨慎一些,多看多听,少说少动。
孔子给母亲服丧结束后,十九岁时,他结婚了,《孔子家语》中说是娶的宋国人亓官氏,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一来当时的礼节是同姓不能结婚,别忘了宋国宗氏和孔子都姓子,祖上是一家。二来孔子当时还不发达,没有出国的机会,不可能办的起跨国婚姻。所以孔子大抵娶的还是颜家村的姑娘。
成家后孔子开始给季氏打工,负责向老百姓征收粮食,管理仓库的账目,他还管理过饲养牲畜的事。结婚后的第二年,夫人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碰巧鲁昭公钓到些鲤鱼送给了季氏,季氏看孔子最近工作表现不错,转送给了孔子一条,这可是天大的光荣,国君钓的鲤鱼啊!于是孔子就给他儿子取名叫孔鲤,字伯鱼。成家、立业、生子,很美好。三十岁之前的孔子,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至少越来越好,在曲阜有了房子,安了新家。工作上也升了职加了薪,做了季氏封地的小官,管基建工程。所以孔子说他三十而立。
当然,这个阶段的孔子主要的精力是放在学习上的,那时的学习可不像现在这般简单,并没有多少书籍,书都是由朝廷、贵族管理的,想要抄一份出来都不容易。很多知识只能通过口耳相传,他想尽办法去拜访那些读书多的,见识广的,哪怕只一言两语,也认真记下。他的求知欲很强,还不怕吃苦,找了份兼职工作,给贵族家相礼,就是人家办红白喜事时,去当司仪主持。正是这份工作,让他对周礼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的学问与日俱增,便又想到了一种增加收入的方式,那就是当老师,招学生,开私塾。
那时的学费不贵,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束脩就是一小捆腊肉,其实这算是一种实物交易,那时货币还不流行,粮食、布匹之类的当学费也都可以。刚开始孔子的名气不大,跟他学习的主要是颜家村的人,众多弟子里知道姓名的至少有八九个人是颜家村的,学问最好的是颜回。孔子还有个著名的弟子叫子路,他比孔子小九岁,当初是个社会青年,头戴插满雄鸡毛的帽子,胸前挂着野猪皮护甲,拿把刀子准备去孔子家收点保护费,没想到孔子是个大汉,不好惹。后来经过孔子的一番广告推销,觉得读书学习更有前途,就拜了师。他还娶了老颜家的闺女,算是孔子的连襟。
颜家村的这些人跟着孔子学习,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改善生活,增加收入。像孔子那样给大贵族管管账,可比种地干农活轻松多了。后面的学生,目的要高级一点,想做官,出人头地,像论语中记载的子张,他就想学获取俸禄的方法。
孔子渐渐有了点名气,34岁时,他遇到了一位贵人。此人便是鲁国排名第三的大贵族孟孙氏的孟僖子,孟僖子有次出访楚国,不能以礼处理外交事务,他便以此为耻,奋发图强,学习周礼。后来听说孔子在教礼,而且孔子是圣人之后,就是弗父何的后代,孟僖子临死前嘱咐两个儿子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去找孔子,拜师学礼。这俩兄弟虽然年纪很小,十来岁,但他们地位很高,孟僖子死后,孟懿子便是家主。
当时鲁国的权利主要集中在三桓集团,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手上。那个年代,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从西周分封开始,历经五六百年,拜一夫多妻制所赐,贵族阶级太能造娃了,人口增长太快,封地又很有限,土地总有分不过来的时候,诸侯们蠢蠢欲动,战事频频,诸侯权利越来越大,王室越来越弱,于是诸侯争霸的局面出现了。到了孔子时代,诸侯也面临着曾经天子遇到的问题,大贵族开始联合起来掌权,诸侯也越来越形同虚设。不仅仅是鲁国,晋国、齐国、郑国很多国家也都这样,由几家大贵族说了算。孟懿子能跟着孔子学习,对孔子来说是一场大机遇,他有了品牌背书。而更直接的好处是,他可以出国见见世面了。
南宫敬叔这次要去王都洛阳游历,孔子以家庭教师的身份随行,所有的开支还都由孟孙家承担,这种出国旅游学习的机会,相信每个人遇到都会很兴奋。在洛阳,孔子见到了著名人物老聃,就是写《道德经》的那位,此时老聃的工作是管理周王室的图书档案。近水楼台先得月,老聃拥有丰富的知识,孔子便向他请教了很多学问,孔子晚年还跟学生讲过。
当时老聃的一位街坊去世了,由老聃帮忙办丧事,而孔子则在一旁观摩学习。送葬的队伍在路上突然遇到了日全食,天全黑了下来,都能看到星星了。老聃这时让大家停止行进,拉棺材的车停在路右边,送葬的亲人也停止哭嚎,等太阳出来后,才继续前进。孔子不理解,按照习俗,棺材出了门是不能返回的,而日全食不知道多久结束,继续前进不比停下来更好吗?老聃就跟他解释说,人正常出行是要在大白天的,像诸侯去朝见天子或者大夫办公事,都是日出时赶路,日落前找个地方住宿,不能顶着星星赶路,所以出殡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则。根据推算,这天是阳历的公元前518年4月9日。除了老聃,孔子此行还结识了很多人物,但他也看到了周王室的颓势,此后,他再没去过洛阳,只是在各诸侯国间辗转。哪怕他再崇拜周公,也不敢去往恢复周王室权威方面去想,那太遥远了。
南宫敬叔回到鲁国后,作为这次任务的奖励,孔子终于有车了!虽然这辆车只有两匹马拉,并不算高档,但至少也是有车一族了。车自古都是身份的象征,当时的马车跟现代的轿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这段经历孔子总结道:季孙之赐我粟千钟也,而交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故道虽贵,必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贶财,则丘之道殆将废矣。就是说季孙氏送给他很多粮食,他富裕了,朋友们跟他的交情就更好了。南宫敬叔借给他马车,不仅让他出门更方便,还让他的思想主张更容易推行。思想主张虽然很好,但也需要有利的时机才会被重视,借助一定的形势才能推行下去,如果没有这两人的帮助,那他的思想主张就被废弃了。孔子说的这是大实话,他们是孔子的贵人,正是由于他们的提携,孔子的教育事业才会愈发的顺利。然而福兮祸之所伏,世事的发展总不会那么的一帆风顺。
事业本该蒸蒸日上的孔子,在第二年,35岁的时候,遇到了鲁国内战。发起这次内战的是鲁昭公,他想要君权,想除掉三桓集团,首先是为首的季平子。可惜他实权不够,失败后的鲁昭公逃到了齐国,过起了流亡生活。这场内战本与孔子无关,他当时的段位太低了,两派不会想到拉上他的,但孔子作为文化人,他不要别人认为,他有他自己的认为。这两派,一边是对孔子有恩的季孙氏、孟孙氏,抓紧了他们孔子便能拥有美好的未来。另一边是已经逃亡的国君,就道义上而言,臣子是不能跟国君作对的。前程与道义,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孔子苦思冥想了一阵后,带着老婆孩子,踏上了追随国君的道路,架着自己的新车,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孔子选择道义的时候,他的少年宿敌——阳虎正巧在季氏当家臣,他喜欢打仗,这次动乱对阳虎来说是机遇,他不管为谁打仗,只要有仗打,能往上爬就好,他选择了前程。也正是这次机遇,阳虎爬到了季氏大管家的位置。
反观孔子,在鲁昭公的流亡宫廷里待了一段时间,他失望了。孔子本就出身不高,接近不了鲁昭公,这些流亡的贵族又各怀鬼胎,鲁昭公年轻的公子们想当太子,大贵族们挤破脑袋想当佐命大臣,鲁昭公成了人人争夺的傀儡。抛开这些烦心的人和事,有个问题孔子不得不考虑,那就是一家人的口粮从哪里来。他在齐国并没有收入来源,他追寻的道义是无法当饭吃的。那一刻孔子的梦破灭了,理想终究是理想,他还需要面对现实。于是他离开了,到了齐国的一个大贵族高昭子家打工挣钱混口饭吃。
孔子这次在齐国到过不少地方。他登上了泰山,体验了一把一览众山小。他还欣赏到了韶乐,听得入了迷,便跟着大乐师学乐,专心致志,三月不知肉味,他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孔子对这里的印象很不错。对于齐国的传奇人物管仲,他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如果没有管仲,他早该成了披发左衽的蛮夷了。他还有个说法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说齐国虽然繁华,但在礼治上不如鲁国,不过稍微改良下就能达到鲁国的地步,鲁国在稍微努力下,就能达到道的境界。这时的孔子心境好了很多,又充满了力量,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他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有一天齐景公到高家做客,孔子在席间作陪,齐景公就问他政治达到什么样子才算好。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景公很赞同,他说:“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要是君不君,臣不臣的,那农民收的粮食,哪轮得到我吃。齐景公对孔子印象不错,想给孔子一块封地,但齐国丞相晏婴反对,晏婴这人很有心机,幽默诙谐,和孔子互相看不顺眼。最终这事不了了之。
孔子眼看跟着鲁昭公混不出什么名堂,在齐国也逐渐待烦了,于是年近四十的孔子回到了鲁国。孔子说他四十不惑,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想明白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业是教学,不能为了利益去搞政治,不能结党营私,一心应该放在做学问上。用他自己的话总结来说就是,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其实孔子还是很想当官的,他想推行那套政治主张。但他和历史上很多的政治人物不一样,他有底线,他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国家政治清明,你却又穷又没地位,这是你没有本事,是耻辱的。国家无道,政治黑暗,你还过的又富裕又有地位的,这是你不择手段,也是耻辱的。孔子思想的特点是不走极端,他有好几个层次的标准作为他的价值观。至于后世说儒家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那是东汉以后的事,并不是孔子的。还有人说儒家迂腐、愚忠,这些也不是孔子的思想,他主张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他也并不是完全站在统治者角度思考问题,他的标准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臣是互相的。所以这些误解都是后代儒家学者把我们带跑偏了,如果你深入去了解真实的孔子,你会发现他是一个鲜活的很会权变的人。
例如,鲁昭公在外流亡七年,他死后,尸体被运回曲阜,季平子不想按规矩给他办丧事,就把鲁昭公埋在了国君陵区的最外面。孔子晚年在鲁国掌权时,季平子也离世了,孔子让人在昭公墓外面挖了条沟,把昭公墓圈到了国君陵区的范围内。对于他一度追随却又实在扶不起的阿斗,尽了最后一点臣节,而且一顿操作下来,也没有得罪到季氏。
孔子从齐国回到鲁国后的十年,也就是四十到五十岁之间,他的生活相对平静,主要就是收学生,教学育人,这段时间他收了很多弟子,名声也在不断的增长。而这十年里,他的宿敌阳虎走向了人生巅峰。作为季氏的职业经理人,本来阳虎只能给老板打工,但他却掌控了季家的实权,最终成了鲁国的当权者,比曹操有过之而无不及。处于权力顶端的阳虎关注着孔子,他想拉孔子入伙一起干事业。《论语》把这段故事记录了下来。
阳虎想召见孔子,孔子不去。阳虎就给孔子送去了一头蒸熟的小猪,按当时的礼节是要回拜的。孔子又不想见阳虎,所以打听到阳虎不在家的时候,孔子去拜访,放下礼物就走,也不算失礼。但不巧的是,在回家的路上,孔子迎面遇见了阳虎。阳虎停下马车,招呼孔子: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孔子停在了阳虎旁边,阳虎对孔子十分的了解,他说“一个人怀藏本领,却看着国家混乱不管,可以算作仁吗?”孔子说:“不可以。”阳虎接着说“喜好参与政事而屡次错失时机,可以叫作聪明吗?”孔子说:“不可以。”阳虎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啊。”孔子说:“好吧,我会去做官的。”
阳虎的话,不仅仅说出了孔子的心声,让孔子避无可避,其实那也是阳虎内心的写照,他这也是在为自己打气。阳虎想清理掉三桓,就像孔子晚年执政后所采取的堕三都政策一样。阳虎也好,孔子也罢,他们都看到了春秋晚期诸侯国内的问题,几大贵族联合分权导致的不断衰败,想要国家强大,就需要变法,需要君主集权,虽然他们最终都失败了。但这也是战国初期各国变法的前兆。
在阳虎执政期间,孔子一直没有出来做官。有人说是孔子不愿意,只是拿话敷衍阳虎。实际上应该是阳虎回家后改变了想法,他接下来要跟三桓决裂,他不想把孔子拉下水。他不想孔子选择他或三桓中的任何一方,无论是哪一方,最终的结果都不是阳虎想看到的。所幸还是让孔子继续教学吧,阳虎希望能护孔子周全。至于原因,可能他们长得越来越像了,思想上也有了共鸣,惺惺相惜了吧。亦或者可能他们本就有血缘的牵绊……无论是什么理由,现在的阳虎一心只想除掉三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按计划需要先把季桓子抓起来,却不小心传出了风声,让季桓子逃脱了,最终阳虎看大势已去,逃到了齐国,被齐国逮捕了,最终逃到了晋国,投靠了赵简子。阳虎的这次行动虽然败了,但他成就了孔子,孔子终于可以出来当官了。
这年孔子50岁,阳虎刚刚失败,孔子就收到了三桓家族的邀请。五十而知天命,可以出来干一番事业了。他先从曲阜的市长中都宰做起,之后被提拔成了小司空,再不久又升任了大司寇,主管鲁国的政法。很多人说孔子升职太快了。其实这只是基本操作。孔子出身不高,不好直接进入中枢,只能先过渡一下。
为什么三桓愿意让孔子进入中枢?一方面这十年孔子弟子越来越多了,名声也大了,逐渐受到各大贵族的重视。另一方面有阳虎拉拢孔子在先,阳虎投靠了赵简子,当时赵简子所在的晋国是最强大的,三桓也怕阳虎杀回来。此外阳虎虽然逃亡了,但季氏家臣费城宰公孙不狃是阳虎的同党,公孙不狃还在费城与季氏对抗,公孙也邀请了孔子,孔子的回答是:夫召我者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就是说来招他的人又岂会是徒劳,如果公孙真的能任用他,就像西周最后哪怕乱了,也还能兴起个东周来,他也可以做到的。
得知孔子这样说后,三桓坐不住了,组织内部紧急会议,一顿分析下来,作为敌人的阳虎和公孙既然都在拉拢孔子,那我们也拉拢他,能削弱敌方的力量就是壮大自己。更何况孔子和三桓也有些渊源,拉拢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现在的孔子可不是以前的孔子了,想拉拢到他必须给出足够的诚心,正巧当时作为大司寇的是臧氏,当初鲁昭公跟三桓内战时,臧氏帮的是鲁昭公。鲁昭公逃亡后,三桓让臧会当了族长,但臧会这个人人品不行,三桓看不上他,那就把他换掉,腾出位置给孔子吧。于是一顿操作后,孔子成了大司寇,虽然没有世袭的封地,但年薪也有六万斗粮食,折合成现在的标准,差不多是三十万斤,能养活七八百号人了。
孔子进入中枢后,由于阳虎等人逃跑,三桓家族有很多空缺,需要招人恢复管理,这难不倒孔子,可以让弟子们填补,于是漆雕开、冉雍、原思等人也有了做官的机会。
内部人事稳定后下一步便是外交,鲁国周边的齐国、晋国都是大国,齐国和晋国一直都不太对付。早从一百多年前开始,鲁国的政策是亲晋敌齐,现在阳虎逃到了晋国,再亲晋肯定不行了,得改变策略,反过来,和齐国结盟一起对付晋国。于是孔子派弟子公西华出使齐国,商谈和解。在公元前500年,齐景公和鲁定公在夹谷会盟,由52岁的孔子主持。盟会上孔子屈强国、正典仪,被称为是“圣人之大司”。会盟后,齐人为孔子的大义凛然所折服,归还了侵占鲁国的郓、讙、龟阴等田地。齐国和鲁国的结盟只是开端,在孔子执政期间,最终形成了以齐国为首的齐、鲁、卫、郑四国联合的东方联盟,共同对抗晋国。
在孔子当大司寇期间,有件事不得不提,就是在《史记》、《荀子》、《论衡》中记载的孔子诛杀少正卯事件。说是孔子上任后没几天就把少正卯以“君子之诛”杀死在东观之下,曝尸三日。孔子解释说:少正卯思想很危险,是“小人之桀雄”,一身兼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人们对此的评价是在孔子当官之前,少正卯也在曲阜招弟子讲学,而且还把孔子的很多弟子吸引了过去,孔子当官后便公报私仇,除掉了这个竞争对手。
这件事很可能是战国后期,百家争鸣的学者们造谣。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在《论语》《礼记》中不可能只字未提,以孔子的个性肯定会念叨很多遍,并对少正卯做出一些评价。如果说是弟子们刻意维护孔子,那像阳虎、公孙不狃的招揽,对晏婴的评价等等对孔子不利的行为也都不会记载。而且孔子并不喜欢暴力,比如他退休以后,季康子向孔子请教: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就是说杀掉违法乱纪无道的人而使天下有道,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意思是你都掌握政权了,哪还犯得着杀人呢。只要你一心向善,做好榜样,人们也都会跟着你做的。
孔子在执政初期,主要是整顿社会风气,断断案子。他最重要的政治举措是54岁这年搞得堕三都,拆掉毁掉的意思,就是号召三桓拆掉自家的城墙。孔子很有城府,这样做主要有两重目的,明里的目的是防止再出现家臣叛乱,这些年三桓对于家臣叛乱很是苦恼,所以从这个目的来说三桓很支持。但暗里的目的,孔子不希望三桓依托自己的城邑跟国君作对,分裂国家,说白了就是希望权利集中在国君手上,这和战国初期的变法其实如出一辙,这层目的不能明说,不然他的大司寇就干不下去了,毕竟他还需要三桓的支持。
于是奔着明面上的目的,叔孙氏首先积极地响应,拆掉了自己的城墙。到季氏的费城出了问题,费城这时还是公孙不狃占据的,想要拆墙,得先赶走公孙才行,这也是季氏希望的,于是大家伙团结一致准备去打公孙。但不想公孙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本着先下手为强的理念,居然先打进了国都曲阜,差点抢走了鲁定公。所幸孔子的援兵及时赶到解了围,打败了费城军,公孙不狃逃到了国外。
战斗胜利了,孔子让子路带人去拆掉费城城墙。最后只剩下孟孙氏了,在拆成城时,孟家大管家公敛处父坐不住了,他很厉害,很能打仗,他煽动孟懿子不能拆城墙,理由是成城离齐国近,没了城墙万一齐国打过来咱们可没法防守。孟懿子觉得有道理,就下令停工。鲁定公带兵来打的时候,孟懿子就假装不知道,一边让公敛处父守城,一边给公敛处父传递情报,最终这仗也打不起来,拆成城一事逐渐不了了之。季氏看这形势,费城拆到一半也不拆了,后来又慢慢把城墙给修上了。
堕三都的事业最终就这样烂尾了。虽然烂尾,我们也看到了春秋晚期的社会弊病以及战国初期变法的必要性。这次失败主要在于孔子本就依托于三桓,并非君主,期间鲁定公也曾拉拢过孔子,但奈何鲁定公并没有实权,所以注定了鲁定公和孔子不会像秦孝公和商鞅一般,秦孝公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他说了算,此外秦孝公毫无保留的信任商鞅,商鞅为了维护法律不惜付出生命,绝对的无私,只有这样方能成就秦国大业。而孔子虽有城府、有理想、有抱负,但他并没有足够的实权,也不像商鞅那般的狠绝,究其原因他只是想恢复到西周初始的那种分封状态,他并不坚定的想让君主完全专权,可能他想过如果君主专权遇到了暴君就会很麻烦。
当孔子的计划触碰到既得利益者,被他们识破计划后,他的结局只能是辞职,而且各国的大贵族们看到了孔子执政的主张后,都担心孔子也会这样对待他们,所以从此以后任何国家都不敢再任用孔子,没有人愿意放弃手中蛋糕。虽然大贵族们不会再让孔子执政,但孔子作为当时有名的老师,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尊重贤才的样子。所以三桓并不会明面上表现出嫌弃孔子,那一年,孔子五十六岁,他被冷落了。在祭天仪式结束后,孔子几天也没有等到有人送来祭祀的肉,三桓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鲁定公接收了齐景公送来的八十个美女。孔子伤心了,鲁国是待不下去了,那就趁此机会出国旅游散散心吧。自此,他开启了周游列国之旅。
可能因为孔子到过齐国,也接触过齐景公多次,比较熟悉,所以第一站他选择了齐国。孔子也知道自己很难再被任用了,但他就是这般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齐景公接待了孔子,也表明了态度。刚开始齐景公还想试试,他说,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在鲁国,季氏是上卿,孟氏是下卿,齐景公起初的想法是孔子用还是能用的,但不能重要。之后可能是哪个大贵族嚼了舌根,毕竟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齐景公改变了主意,找了个理由,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也明白这只是借口,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齐国也是待不下去的,继续旅游吧。
下一站,卫国。孔子带着冉有、颜回等人,先安顿在了子路的大舅哥颜浊邹家。卫灵公也见了孔子,并给了孔子在鲁国同样的工资,年薪六万斗粮食,虽然给了工资,但到底要不要任用孔子,这个问题卫灵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卫国就发生了内乱,起因是宫廷桃色事件。
卫灵公这时虽然一把年纪,但还很风流,他有三个年轻的夫人,四人经常一起洗澡。光他风流倒也没事,毕竟他是国君。关键是他的正房夫人南子比他还风流。南子来自宋国宗室,她还没嫁到卫国之前,有个相好,是宋国有名的美男子宋朝,本来这也没什么,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时常发生。但不知南子怎么说服了卫灵公,让他把宋朝请到卫国定居,这样南子和宋朝见面就方便了,这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恰逢这段时间卫国太子剻聩出国访问,路过宋国时听到了当地农夫唱民谣,你家小母猪满足了,该把我家的良种公猪送回来了吧。剻聩此刻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飘过。回国后他就找了个心腹,准备除掉南子,可惜这个心腹被南子迷住了,不肯动手还把剻聩给招供了出来,南子在卫灵公那一顿哭诉。最终剻聩只能逃到晋国,投奔了赵简子。孔子眼看卫国乱了起来,表示不想趟浑水,于是想去南边的陈国。途经郑国东北部的匡城时,孔子一帮人遇到了麻烦。
此事说来话长,九年前,当时鲁国亲晋,阳虎掌权期间,为了帮晋国教训下郑国,在班师回朝途经匡城时,在这里大搞破坏,当地人对阳虎恨之入骨。现在孔子一行人经过匡城时,弟子颜刻驾车,他用马鞭指了指匡城的城墙跟孔子说,看到城墙上那个缺口了吗?当年阳虎就是从这个缺口攻进去的。此时城墙上的郑国人也看到有人指着他们,再定睛一看,由于孔子和阳虎长得很像,他们以为是阳虎回来了,于是敲响了警钟,紧接着一大帮人出城把孔子一行人给抓了起来。孔子被扣押了起来,弟子们赶忙联系卫国人帮忙,卫灵公派人来跟匡城人核实清楚后,才放了孔子。史书把这次经历称为子畏于匡。
被关了五天,虽然孔子身体上并无大碍,但精神上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在鲁国执政那段时间,阳虎对他也很不错。在刚当上大司寇时,阳虎居然把当年从鲁国国库里带走的两样宝物给送了回来。要知道这两样宝物——一副宝玉,一张大弓,那可是曾经周王室赐给周公的,在当时也可算是国宝级的物品了,孔子因此而一度长脸。为什么阳虎会对孔子这么好呢?从少年时期开始,两人的命运多次交织,是什么牵连着他俩呢?卫灵公不知道孔子想了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他觉得没有招待好孔子。于是又让孔子回卫国。
回到卫国后,卫灵公安排大贵族蘧伯玉接待孔子,于是孔子一行人住进了蘧伯玉家。住的虽然比之前更好了,但麻烦并不会因此就不找上门了。这回南子想见孔子,而且是卫灵公不在场的情况下,单独会见。此事还是卫灵公主动邀请的,态度非常诚恳,孔子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众弟子都替老师捏了把汗,尤其是子路,他担心万一搞不好,孔子要跟宋朝一样名声臭了。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孔子急的只能发誓,我要是做了什么坏事,老天也不会放过我的。这次约见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因为孔子深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两人只是隔着帘子,互相跪坐行礼,闲聊了几句。可能南子风流成性,对孔子这样的大学问家跃跃欲试;也可能她担心剻聩杀回来,毕竟卫灵公老了,而剻聩现在投靠了赵简子,跟阳虎一派,她以为阳虎和孔子是死敌,所以想拉拢孔子。
在孔子离开鲁国一年后,鲁定公离世。这可能也勾起了57岁的孔子落叶归根的想法,他离开了卫国,想去宋国看看。当时的宋国国君是宋景公,他非常宠爱一个年轻的贵族桓魋,而桓魋偏偏对孔子很不待见。孔子到宋国时是夏天,天气很热,他便带着弟子们在一颗大树下演习周礼。桓魋这人办事还是很讲究的,先派人把那棵乘凉的大树给砍了,再声称下一步就要了孔子的命。孔子对此也表现出一副八字很硬的样子,他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就是说上天赋予我品德,我命自有天定,他桓魋能把我怎么样?不过八字再硬,也抵不过菜刀,人家桓魋既然传出这话,还是别不识好歹了。于是带上弟子往郑国出发。
郑国此时由七个大贵族掌权,称为七穆,国君完全就是傀儡,如果引起了七穆的不满,是要被杀掉换人的。虽然郑国也是东方联盟之一,但孔子堕三都的政策在七穆看来就是个笑话,自然也不会给孔子好脸色看。这一路从宋国到郑国,相比之下,他在鲁、齐、卫三国可太幸福了。
孔子刚到郑国国都新郑城的东门外时,他和弟子们走散了。新郑是中原的商业中心,这东门外又是商业和娱乐区,非常繁华。子贡向路人打听,有人告诉他,东门下有个大个子老头,长得很奇怪,看起来很憔悴,像条丧家犬一样。子贡这才找到了孔子并向孔子汇报了此事。孔子开心的大笑说,模样不重要,不过说丧家犬,这个确实啊!从宋国到郑国,可见当时孔子的落魄,看着嘈杂的商业区,车水马龙,偌大的都城,却没有我一寸落脚之地,一把年纪了,却还一事无成,他的心情很低落,他很迷茫,不知道该往哪走。
宋、郑是待不下去的,此时又不好返回卫、鲁,那样太没面子了,还能去哪?北边是晋国,此时正和鲁国打仗,不太好去。西边是秦国,那时的秦国还很封闭,是个野蛮的地方,关键很偏远,也不好去。南方是吴国、楚国,这两个国家在当时在中原人看来是蛮夷,他犹豫了,下不了决心。想去探索一番,又害怕继续被冷落。最终决定先往南走走,但不要太远,就先去陈、蔡两国看看情况吧。
到了陈国,孔子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情,大贵族司城贞子不仅主动邀请孔子住到他家,还把孔子推荐给了国君陈闵公,陈闵公也比较欢迎孔子,把孔子当成了学术顾问,并给了丰厚的待遇。陈国并不像中原那样的繁华,孔子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时间,直到陈国发生了兵乱,吴国的兴起,吴楚之争,陈国也受到了威胁,这年孔子59岁,看着各国爆发战乱,他想家了,想到了老家那些年轻的弟子没有人指导,学业怕是早就荒废了。于是孔子带着弟子踏上了北归之路。
一行人经过卫国的蒲城时,碰巧遇到了当地贵族起兵闹革命,反对卫灵公,蒲城人知道孔子与卫灵公关系不错,就想把他抓起来。孔子有个学生叫公良孺,家境比较好,他带着自家的五辆马车,一群仆从跟随,而且公良孺人高马大,打过仗。蒲城人一时拿不下孔子众人,只好跟他们谈判,说只要你们不去卫国,我们就放你走。孔子答应了,并向神起誓。于是孔子一行人被放出了蒲城,一出蒲城东门,孔子便直奔卫国而去。子贡就问孔子,订下了盟约,还可以不守信用吗?孔子说,被胁迫订下的盟约,神明是听不到的。
卫灵公听说孔子回来了,而且在蒲城受了苦,专程到郊外迎接,安顿好了孔子。在卫国这段时间里,孔子一边跟一位乐师师襄子学习音乐,一边关注着东方联盟与赵简子的作战情况,此时赵简子方面已经顶住了攻势,至少阳虎这边还没有彻底失败。而身在黄河另一边的阳虎也关注着孔子,当他知道孔子回到卫国后,便让中牟长官佛肸秘密派人请孔子过去。孔子当即准备出发,但弟子们却接受不了,他们都是东方联盟的人,孔子自己也曾坚定的拥护东方联盟,现在要去投靠黄河对面的阳虎,他们无法接受。
子路胆子最大,他说: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你一辈子讲各种君臣道理,怎么能去投奔佛肸这样的叛逆小人呢?你这样去了一辈子的名声都败坏了啊!孔子说: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其孢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就是说他们是不是小人跟我无关,硬的磨不掉,白的染不黑,再说了我又不是葫芦,总不能天天这么干挂着,中看不中用吧。
孔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子解释,也不清楚为何那般的想去黄河对岸。烦闷的内心无处发泄,于是把自己关在屋内弹起了琴,敲起来磬。此时有个隐士背着草篓子从外面路过,听见磬声说,这人有心事啊。便往里走了走,想看看是谁,知道是孔子后,他说,这般发愁也太想不开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水浅,你就撩起衣服趟过河去。水深,你湿了衣服也要过去,那不就是条河嘛。孔子说,确实是啊。但人生最后阶段面临的选择,当真是难啊!他在犹豫,他也害怕一生的努力都毁在了这个选择上。
经过这位隐士的打气,在一个霜冷的清晨,趁着学生们不注意,他悄悄的出了帝丘城,仿佛梦游一般的走到了黄河边的渡口。浑浊的黄河水拍打着沙滩,灌木丛中野鸡在鸣叫,它们在召唤着孔子。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天上飞过一行行南归的大雁,孔子盼望着渡船渡他去河的对岸……还是子贡第一个发现老师失踪,一路小跑着找了过来,他看到他的老师比当初在新郑城东门下更加沧桑了,那般的失魂落魄。孔子向子贡解释道,听说赵简子杀了窦鸣犊、舜华两位贤士,赵简子这般行为可能以后也会对他不利,他不会过黄河的,只是出来散散心。面对接二连三赶来的弟子,孔子长叹道:壮观的黄河,水流奔腾不息,我过不了这条河,这一切都是天命吧!
此后的孔子一度非常萎靡,他离开了卫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是曲阜城内贵族城区的家,而是那个颜家新手村。已年近六十的他,大概想回到童年的天真和简单,忘掉成年后的一切烦恼。不知他是否也曾后悔过年少无知时的停棺认祖,没有那次的经历,现在他应该还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追求与梦想,也不会经历冷落与失望。他在家乡创作了一支悲哀的琴曲——《陬操》。陬邑,这个他年轻时千方百计想挣脱的贫贱之地,到老时却发现,这里才是自己逃避扰攘的港湾。
在故居住了一段时间,孔子渐渐恢复了神志,决定再次出国,第一站,还是卫国,又住到了蘧伯玉家,老蘧伯玉已经离世了,卫灵公年纪也大了,他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他想跳过剻聩这个太子,直接让孙子卫辄继承君位。此时的卫辄还是少年,需要人辅助。卫灵公请来了孔子,希望孔子帮他担起这个责任,按说孔子一直很想当官,而且这次还是辅政大臣,他应该会答应下来吧。但他拒绝了。他说:我是个读书人,学的都是祭祀典礼,布阵打仗的事从未学过。这是表态他不再参与东方联盟与晋国的国事了。六十而耳顺,他看透了这一切,也不想再蹚卫国这三代人的浑水了,他辞别了卫灵公。
孔子到陈国后不久,北方就传来了消息,卫灵公去世了,卫辄继承了君位。剻聩想夺回卫国,赵简子从守转攻,东方联盟节节败退。到陈国的第二年秋天,季桓子病重离世,季康子夺位,鲁国又内乱了。这时季康子想到了孔子师徒,想把孔子请回来,但他又害怕孔子堕三都那一套,于是取了个中,招来了孔子弟子冉有当大管家。又第二年,六十一岁的孔子从陈国南下,去了蔡国。
这一路有点热闹,孔子在新蔡见到了楚国的叶公诸梁,就是叶公好龙的那位。两人一见如故,很谈得来,听叶公说了很多楚国的事。原本孔子觉得楚国是蛮夷,现在他改变了想法。接着孔子又继续南下,去了蔡国的新都城州来,在这里他住了两年,遇到了很多的隐士,有对他嘲笑的,有对他讥讽的,也有对他表示理解的,还有劝他别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孔子六十三岁时,吴楚再次发生战争。此时楚昭王听叶公说起了孔子,很景仰,邀请孔子去军营做客。
蔡国人亲吴,他们怀疑孔子在这住了两年,摸透了情况,想透露给楚国,所以对孔子准备去楚国的行为十分不满。就在孔子一行人到达陈、蔡边境时,被蔡国人包围了,他们想逼孔子回蔡国,但孔子这倔脾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就这么双方对峙,干耗了起来。几天后他们的粮食吃完了,弟子们饿得都起不来了,孔子还在那读书弹琴,弟子们意见很大。看着弟子们受苦,他也在揪心,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辈子努力行道,六十多岁却还是混到这个地步,现在居然还被蔡国人给欺负了。孔子找子路、子贡、颜回挨个谈话,他想弄明白他的道哪里出了问题。最终还是颜回的安慰说,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后见君子,老师您的道很伟大,别人不理解是别人的问题,不被理解的才是大道,才是君子。
听完后,孔子总算舒缓了精神,答应让子贡出去找楚昭王求救,最终一帮人才得以解围。很多人说孔子不会反思自己,太愚昧了。其实只不过孔子真的老了,就像很多老年人一样,脾气上来了,很倔,他一生信奉的道遭到了质疑,这是要命的。
脱离了蔡国人的围困,孔子终于见到楚昭王,两人聊得不错。楚昭王还准备给孔子七百里封地,他自称为王,所以也喜欢像周王一样分封诸侯。这时楚国的丞相子西提醒道:孔子的弟子多,还都是能人异士,要是楚国边上有这么个小国家,等它强大起来了就是个祸患。楚昭王听进去了,亦或者七百里封地本就是酒桌上吹的牛。无论怎样,楚昭王对孔子印象不错是事实,可谁又曾想到不久后他居然病死在了前线。
孔子又面临着选择,他下不了决心去楚国,在周人眼里楚国是蛮夷,而且楚国自封为王,这是违背周王朝的,他如果去了楚国无所得,还把自己名声给搭了进去,那就太不值当了。一个人年纪越大,越会畏首畏尾,有太多的牵绊,没有了年轻时的闯劲,拥有的越多,越害怕失去,行动起来越犹豫。这时的孔子已经63岁,他的时间所剩不多,他害怕把自己前半辈子辛辛苦苦弘扬周文化的形象给毁了。最终孔子没有迈出那一步,还是回北方,回卫国吧!
此时的卫国早已物是人非,年幼的卫辄在位已经四年,而他的父亲剻聩在戚城,等待时机夺儿子的君位。孔子一行人在卫国受到了孔文子的欢迎,还请子路做了他的大管家。虽然孔子与孔文子名字只差一个字,但他俩并没有什么关系,孔文子姓姞,是非常古老的东方部族,他还娶了剻聩的姐姐,也就是卫辄的姑姑,这一大家子可够乱的。不过他们关系上乱归乱,好在还算安份,几年里没有什么动乱。当时的卫国、鲁国属于新老交替的阶段,孔子的弟子也拥有了很多的机会,一方面借助老师的名声,一方面他们也是一股不小的团体,互相帮衬着,很多人都做了官,子贡在鲁国负责外交工作,冉有在季氏做了宰,子贱当了单父城的宰,这时代属于年轻人了……
孔子也难得图个清静,偶尔给当官的弟子出出主意,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做学问和教书上,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这一晃,孔子在卫国已经住了五年。五年里各国战事频频,吴国逐渐壮大,吴王夫差想要称霸中原,在与鲁国的外交中,子贡崭露头角,事业蒸蒸日上。在孔子68岁这年,吴、齐两国爆发了战争,史称艾陵之战,鲁国作为吴国的臣服国自然也参加了此次大战,他们看到了吴国的战斗力,也让鲁国人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至此,新的格局产生了。
艾陵之战后,季康子要正视孔子的问题了。68岁的孔子在当时也算高龄,说不定哪天便会客死异乡。一方面当初是季桓子赶走的孔子,另一方面现在的季氏中有很多孔门弟子当职。无论从哪方面讲,万一孔子死在了国外,对季氏来说都是负面影响。季康子想请孔子回来,冉有就说了,想要老师回来自然是好事,但您也知道,当初老师在鲁国待不下去,主要是遭到了小人陷害,这些个小人如果不除,恐怕老师不好回来啊!冉有指的是当时孔子执政晚期,为了逼迫孔子下台,于是就有人把公冶长和南容给抓了,想从他俩身上搜集到指控孔子的证据,最终公冶长在监狱里被关了几年,南容稍微好点,没多久就放了出来。所以孔子事后为了补偿弟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公冶长,把侄女嫁给了南容。
季康子便把当时制造冤案的那些人赶出了鲁国,又让人备了厚礼去请孔子。恰好这时孔文子和女婿闹僵了,孔文子想动兵赶走女婿,希望得到孔子的支持,孔子不愿意掺和他们的家事。此外孔子的孙子孔伋刚刚出生。所以孔子便动身回到了鲁国。这次回国后,孔子再也没有出去,直到73岁离世。
这五年里,孔子最主要的事是编辑整理六经,即《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乐经》,这是他晚年教授弟子的主要内容,后世也成了儒家最重要的典籍。编辑整理看起来很简单,但要知道在没有印刷术的当时,书籍都是手抄的,那时还是竹简或者帛书,一字一字的刻上去。那时的书很少,分散在各个贵族藏家手上。想要找到一本书来读,首先你得多方打听,找到谁那里有,然后备上礼物,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才能借书抄下来。我们现在薄薄的一本书在当时是需要很多竹简的,往往各家收藏的书只是一部分,不是完整的一本书,光收集就得花很多时间。另外每家的藏书基本也是手抄的,还得勘验,看有没有遗漏、抄错了字,孔子这次的工作量之大可谓是前无古人。
如果没有孔子系统性的整理六经,这些零零散散的篇章遍布在各个藏家手上,接下来经历战国的烽火,秦始皇的焚书,项羽在阿房宫放的一把火,传到现今我们手上,可能战国之前的历史会成为空白。所幸有孔子整理六经,而且他本着“述而不作”的理念,把这些珍贵的史料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让我们能在2500年后的今天,依旧能看到当年真实的历史事迹。单从这方面讲,孔子对于中华文化,历史的传承意义重大,无可替代。
孔子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然而生命最后几年的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回到鲁国的第三年,这年孔子69岁,而他50岁的儿子孔鲤,去世了,他的孙子子思才三岁;没过多久,孔子最爱的弟子颜回,40岁,去世了。都说最悲痛的事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年近古稀的老人,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天这是要我的命啊!!此后孔子渐渐有点进入道家所说的无为的状态了,政治上没了什么追求,心态更平和了。
一次孔子与子路、曾点、冉有、公西华坐在大树下闲聊,孔子说,我也老了,你们总说我不了解你们,你们就随意说说你们的理想,让我多了解了解你们吧。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人分别说了他们的政治理想,都想去做官施展报负。最后到了曾点,他说:我的理想很简单,等到春末夏初,天气慢慢热起来的时候,能有五六个朋友,带上自家孩子,到郊外沂水边游个泳,玩玩耍热闹热闹,然后唱着小曲回家,孔子表示十分赞同。
他们的这段对话,孔子最后的这句吾与点也,何尝不是他一生的缩影,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的缩影。年轻气盛时,我们想着改变世界,大展一番身手;到了壮年,我们想着安分守己做好工作,升职加薪,买套房有个车;到了中年,我们渴望有着稳定的收入,老婆孩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当我们仰望着高楼大厦,看着穿梭的车水马龙,街边闪耀的霓虹灯,再回首过往,只能一声苦笑,曾经的梦想,终究只是一场梦,还是好好享受生活吧,与朋友郊游玩耍下,多陪伴陪伴家人,这才是最简单的幸福!这种幸福便是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年过七十,孔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一次他病的厉害,人们以为他要死了。子路从卫国赶了回来,众弟子里他的年级最大,他带着师弟们准备给老师办丧事,所幸的是孔子这次没死成,但到他真离世时,子路却不能给他送终了。
孔子73岁这年,流亡在外十六年的剻聩,终于杀回了卫国,赶走了儿子卫辄,子路就死在了这次事变。子路在与对手打斗时,被砍断了冠帽上的带子,子路按照儒家的礼,君子到死不解冠,准备去系带子,结果被对手砍死了,而且子路还被砍成了肉酱。孔子听说后很伤心,让人把厨房里的肉酱都扔了,从此不再吃肉馅。那时的孔子已经卧病在床,一天清晨,他却起床了,拄着根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透着薄薄的雾气,他看见一个身影——子贡,对,还是子贡,他从齐国出差回来了,子贡快步走去,一把扶住了老师。孔子说,子贡啊,你可算回来了。七天后,孔子去世了,埋葬在了曲阜城北郊,泗水的北岸。弟子们纷纷赶来服丧,在孔子墓外盖起来一百多间房子,形成了一个郊外街区,被称为孔里。弟子们服丧三年期满,大多回家了,还是子贡,又在孔里住了三年后离开。
孔子虽死,历史的车轮不会停止,很快韩赵魏三家分晋,战国开启,秦皇一统,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开始被统治阶级重视,又历经一千多年到宋明时期,儒家越来越变了味,早已不是孔子原本的思想。五四运动又掀起了一波打倒孔家店的运动。今天,对于孔子,有赞誉,有诋毁,而更多的是对孔子并不了解。无论孔子是圣人也好,是腐儒也罢,在他生前,他,只是个人,一位历经磨难,饱受沧桑,却依然能够内心光明的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