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

      记得刚上大学的那年冬天,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主意,老家恭恭敬敬地请回了两尊观音,供奉在二楼阳台改造的小屋子。从那时起,每逢农历初一、十五和农村重大节日,或者家庭成员出行就医等重要活动,父亲母亲总会在起床洗漱后第一时间上香祈福求平安。

        父亲母亲成家之前同是孤苦伶仃,真正的“门当户对”。母亲只读了两三年小学,识字不多,还没有“脱盲”。而父亲虽然只上了一年小学,却能够看书读报知时事,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和钢笔字。在上世纪80年代末,得益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老家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至于父亲母亲是基于什么原因诚心请回观音,我当时不便过问,也没有深思,现在细细想来,主要还是为了几个子女的平安幸福:大儿子夫妇和年仅15岁的小女儿在深圳打工,那时交通不便,治安也不好,从老家坐班车去深圳要10多个小时,从深圳回老家的班车也经常在半路山区人烟稀少地带遭人抢劫;二儿子胃病严重,当时家庭条件差、医疗条件也不好,几次住院让家人担惊受怕;三儿子我从来没出过远门,突然要去两千多公里远的西安上大学,从老家坐汽车到县城再到广州辗转要15个小时,从广州坐火车去西安要46个小时。所有这些,对于当时读书不多、经济拮据、交往不广、信息封闭的父亲母亲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把控或者说根本无能为力的,只有寻求观音护佑以使心安,这也许就是父亲母亲请观音回家的理由了。

        大学毕业后在距老家四百公里远的地方工作,每次回老家,父亲母亲都会记得提醒:买一些水果回来拜观音。经历多了,她们贤淑的儿媳妇总会提前准备一些水果,父亲母亲也总会在第一时间把我们带回的水果整齐摆放在观音面前,上香点烛,小声念几句保佑的话,完了才坐下来跟我们嘘寒问暖、说家长里短。

        母亲晚年得了类风湿病,手脚无力,最后的两年时间都是卧床坐轮椅,根本没办法上楼拜观音。有一次坐在母亲床边,母亲摸着我的手说:“村里**婶又入天主教了,她好几次带信友来看我,还送来水果,为我祷告。天主教信徒离开人世,他们会组织送行,不用花钱,后人祭拜也简单,送上一束鲜花即可。只是,加入天主教,就不能再拜观音了……”。我知道,母亲只是找我说说了却这个心事,心里是舍不得观音的。观音护佑全家二十年,已经成为她和父亲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也成为父亲母亲珍爱彼此、珍爱家庭、关爱子孙的重要部分,听到孙子、外孙、曾孙生病了或睡不安稳了,她们就会在观音面前上几柱香念几句话,心里立马踏实了许多。

        母亲走后几年,老家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供养观音的泥砖房被洪水浸泡后成了危房。考虑到父亲的安全,兄妹四人商量决定把旧房子拆了,新建一栋简单实用的水泥楼房。动土前一天,父亲买来果盘,上香点烛,鞠躬三拜观音,并承诺新房子建好后,单独安排一个房间供养观音。事后父亲虔诚地用红布包好观音,放在他临时居住的房间。

        一年以后,在一个精心挑选的好日子,父亲又虔诚地把观音安放在新房子,圆了心愿。从1989年请观音回家,母亲信奉供养观音20年,父亲信奉供养观音27年。然而,观音终究没能延续父亲母亲的生命,而父亲母亲在离世前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体力上楼叩拜观音,只能虔诚地在心里念拜。

        观音是佛教中慈悲和智慧的象征。父亲母亲读书甚少,正是借助观音的慈悲和智慧,教我们慈悲,赐我们智慧,成为我们兄妹心里永恒的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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