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姨妈的家,就会闻到一股浓浓的皮革味。窗边放着两张矮脚工作台 ,上面凌乱地放着工具和碎皮。台面上被刀割成千疮百孔。工作台下还堆放着许多楦头。姨夫常年坐在这里,埋头做皮鞋。到时间点他照例会打开小收音机听一下评弹。姨夫是一个手艺很不错的制鞋工匠。
后来姨父去楼上干活,这块地方就让给大姨妈当工作台了。大姨妈拦了一些外加工的活 ,缝制出口的绣花拖鞋。我一直不可思议,外国人穿这种软底拖鞋怎么走路?直到许多年后,我自己也穿上了绣花拖鞋,才知道,这是在卧室里穿的拖鞋。大姨妈把半成品的拖鞋拿回家,在鞋底塞上羊毛毡 ,然后用十字针法缝合起来,按件计价。再后来很少看到大姨妈干这活,主力军都是表姐、表哥们。大姨妈可以腾出手来为一大家子做饭。表姐表哥们飞针走线,手脚麻利,即使我来了,也不会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干活,一边和我聊天。我在旁边看着心痒痒的,也想插手,但笨手笨脚地缝几下就被他们轰走。
姨父搬到楼上干活还有另外一个隐情,那时已不可以做皮鞋卖了,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于是姨父只能在董家渡路支个鞋摊,还带了一个徒弟,那就是我的二表哥。摊位上的生意全是二表哥干,尤其到了冬天,做棉鞋上底的活特别多 ,二表哥一刻不停地干,拉线拉的手上都是一道道很深的口子。
姨父躲在楼上,还是偷偷地做皮鞋,因为光靠摊位,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