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哨的女人

就像游泳一样,口哨也是我自幼就会的一项技能。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自记事起我就会在水里游了,狗刨式;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的,自我记事起我好像就能吹出声了,后来会拐调了,后来能吹成曲了。

小学放学后常会吹着口哨回家,走到家附近,走到院墙外时,常会听到母亲在院子里问一声:“是小朋回来了吗?”我推开院门进来,笑嘻嘻地说“是我”时,母亲会惊讶地说:“我听见吹口哨的声音,还以为是你弟弟呢。”即使这样解释了,下次遇到同样情形,我还会听到母亲隔着院墙问:“是小朋回来了吗?”我猜想那时母亲有着对弟弟这个小疙瘩的担心,潜意识里希望弟弟能早点回到家。

我总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够好,每当想开口唱歌时,刚唱出一句来,下一句就不好意思出口了,有时候也是因为记不住词,更多的时候怕自己唱歌跑调。所以往往在我开口唱完第一句之后,第二句便是用口哨来表现了。比如刚开口唱87版《红楼梦》插曲《枉凝眉》第一句还能唱出词来,“一个是阆苑仙葩”(简谱676635663),下面接着口哨调——“2322612126”就吹出来了。当然,那时包括到现在我都不太懂简谱。但奇怪的是,我一旦吹起某些歌来,我就不跑调了,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五音不全的了。

初中时的学校在我们村南边的白集村,学校在村子西南角,我家住我们村的村北头。走起来也有好几公里的感觉。那时候的初中还有晚自习,记得晚上回家总会有害怕的时候,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总会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路比较黑,全凭熟悉的感觉走夜路。如果跟小伙伴一起走还好些,但到村子后各自散开回家,我往往是最后一个到家。父母担心女儿的人身安全,便把我打扮得跟男孩子似的,尤其是冬天穿的那身绿色军衣,戴的那顶雷锋式军帽,我印象尤其深刻。因为曾有别的班的同学真把我当男生了。

后来我迷上了汪国真的诗,喜欢读喜欢摘抄不说,发展到后来我会把我喜欢的诗哼唱出来或者吹成口哨。可以说我那时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作曲家,但可惜我们一直没开音乐课,那时的乡村人家能让你读书上学就不错了,遑论特长班兴趣班?如果搁到现在,我会不会从小就被父母送去学音乐了呢?

汪国真有一首诗——《我并不孤独》:“我并不孤独/有忧伤为我祝福/走在梦一般的大森林里/我迷了路/眼前是一片轻柔的薄雾/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心弹响金色的鼓/哪里是我回家的小径/问枝头的小鸟/也问脚下的泥土。”那时比较喜欢这种孤独啊忧郁之类的诗词,这首诗被我哼成曲吹了好几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个调调。只是因为不懂谱,所以没能记下来,但旋律是一直在我脑海一角保留着的。如果现在有会作曲的人听我吹一遍的话,或许能帮我记下谱来。

我还记得在我读高一时,学校要开全校元旦联欢晚会,要每个班报节目,我便报了我的口哨曲《我并不孤独》,在团委预选时还被团支部书记选上了。晚会在大操场上开,主席台上表演,全校学生搬凳子坐操场上看。我挤在人群中,并不知道我的节目因时间关系已被砍掉。轮到我的时候我紧张得还在想放弃算了,没想到鼓足勇气登上台又被人叫下去了。班长兼我当时的同桌王庆堂挤到我跟前很不好意思地说,他接到通知要转告我这事,却到处找不到我。他一再对我说对不起,我却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一紧张口哨会吹不出来,早就后悔报了这个节目。只是到了台上才知节目被拿下的那种感觉太尴尬了。

本来吹口哨是自娱自乐的事情,拿不上台面的。德国作家玛丽拉·萨托里欧斯在她的《寂寞》一书中写到:“吹口哨的人常会吹得浑然忘我,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此时最好别去吵他。”的确如此。吹口哨可以说是一种自我调剂的方式。

成年工作后在办公室里备课改作业时,早读时间在教室里辅导学生早读时,我有时会不受控制地吹一些曲子。学生读书越大声越好,能掩盖住我边看书边压抑着吹的口哨声;若是他们读书声音小了,我嘴唇痒了也不能吹,会影响他们读书的。会吹口哨的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某一刻某一旋律跳到嘴边了,不吹出来很难受,在周围开阔的环境下,还真的不受控制。就算是我在办公室里,有时忙完一阵,一放松,会不由自主地吹起口哨来。刚开始相处的同事还会惊讶于我之会吹,相熟的同事早已见怪不怪,有时我的口哨还会勾起其他人的唱和来。

只有吹口哨时,我才相信自己不是五音不全;不会唱歌这件事或者说唱歌时常常唱不下去或者唱跑调这样的事带给我的羞辱感,我都能通过吹口哨弥补回来。

口哨让我的情感有了寄托,有了表达;口哨让我的灵魂达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让我感觉轻松。

吹口哨时,我好像找到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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