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写文,主题大概是想看清大趋势站风口做一头迎风飞扬的猪。结果,惨兮兮地连续做了两次喂猪的梦。
梦境大概是冬季里,母亲出远门了,由我看家,需要负责管理家里的杂务——除了家务活外,兼顾照顾牲畜。然而,我却连续几天忘记了喂猪,老屋里养着的猪已经瘦成了猴子样儿。这哪能行啊?我们家还等着养肥了那几头猪,等出栏换钱缴纳学费呢!我急得不行……
这档儿,急醒了。想起许多养牲畜的童年往事。在农村养牲畜,没有轻松的事儿。
养鸡
养鸡生蛋,除了自己食用,更多的时候,那些鸡蛋背负着换些钱买油盐酱醋的功能。小鸡多是自家母鸡孵出来的。春天里,发现母鸡抱窝了,母亲会及时挑一些蛋和母鸡一起放在单另的窝里。定时每天晚上给母鸡喂食。小鸡出生后,由母亲协助母鸡一起照顾那些毛绒球儿似的小鸡们。
将小鸡引到小屋子里围起来,再一只只抓到筐子里,是特别有趣开心的事儿。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会争着去做。偶尔,我们会抓上一包卷心菜上的大青虫,让小鸡们大饱口福。
小鸡孵出来后,格外需要关注的是防止被野猫或老鼠偷吃。每天抓小鸡、点数、再放进筐子是必须的工作和保护措施。除此之外,就是早晚撒了细米在一碗水边喂食它们。
偶尔忽发雷雨天气前,需要及时将母鸡和小鸡赶回家中,捉到筐子里。否则,一场雷暴之后,母鸡总会失踪一两只小鸡宝宝。待到晚上喂食清点小鸡时发现少了,已经来不及挽救了。
当那群绒毛球儿小鸡长成童子鸡的时候,照顾鸡的工作量就很少了。一般只需要晚上鸡回笼后封好鸡笼口,防止黄鼠狼、野猫的偷袭;清早打开鸡笼,喂食,再任由它们去田野里自由活动及寻觅野食。
来年春天,那些小鸡们长大了,很多成了生蛋的母鸡。这个时候,她们会有自己的名字:黑鸡婆、麻鸡婆、花鸡婆、芦花鸡婆、秃尾鸡婆、长尾鸡婆等等,名字不一而足,但都少不了一个“婆”字。
小时候见多了鸡的事儿,除了喂食它们,没少干干扰母鸡吃小石子儿,以及拿着扫帚打跑死死咬着母鸡的头、骑在母鸡身上的公鸡的事儿。
还有,喜欢看母鸡生蛋,盯着母鸡一直看、一直看,看得母鸡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憋着通红的小鸡冠,一声不吭,骨碌着两小眼睛,一边戒备着好奇的我、一边努力生着蛋。终于,它熬过“难产”的艰难,生下蛋,跳下窝,得意洋洋地唱着:”个个大、个个大、个个大……”,我摸了摸窝里温热的新下的那只蛋,赏了母鸡一把谷子,它啄几颗谷子,还继续兼顾着:“个个大、个个大、个个大……”地叫唤几声。
这些还不算奇葩,最有趣的是有一次我救了一只生蛋时将内脏一起生出来包着蛋的母鸡。当时我发现它怏怏不乐的,屁股后吊着奇怪的东西。我看着有点像鸡蛋,就抓住了它,小心翼翼地掏出蛋。然后,那些内脏逐渐缩回了鸡屁股。当然,作为酬谢,我私吞了那枚蛋。
放牛
春耕夏种时,牛吃的是青草。青草不茂盛时,偶尔添补些草料。其余时间里,全靠放牛来保持牛的耕种体力。
冬天里照顾牛,需要送干草喂,得定时牵出牛圈遛弯喝水拉尿,及时清理牛粪。一旦疏忽,牛憋不住,整个牛圈会被尿成河,牛只得在湿地上睡觉,很遭罪。
作为家里专职的放牛倌,那个时候,我特别心疼牛,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辛苦了大半年、只在冬季里得以休息的牛,去遭那种罪。寒冬腊月里,草料的营养不够,主人家通常会煮上一桶麦子或稻谷,提去喂牛。那个时候,应该是牛在一年四季里最“享福”的时光。
大约从我五岁起,就开始放牛。特别是在周末和假期里,放牛基本上是我的任务。到了春夏季,父母们忙着春耕夏种的时候,我经常早起,牵着老牛,找到一处水草丰盛之地,让老牛吃得饱饱的去耕地,我再去上学。
放牛这事儿,比我年长两岁的姐姐是绝对不愿意去的,一是因为她怕牛,老说:“我不放牛,我怕牛挖我!我怕牯牛挖架!”,二是因为她害怕一个人牵着牛去偏远的地方找水草地。
说起牛挖架,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兴奋最热闹的事件之一。牯牛是一种非常排斥同性的生物,一头成年牯牛遭遇另外一头成年牯牛,永远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村子方圆三五里,大概也就一头牯牛吧!
如果哪天东头村子里的牯牛不期而遇到西头村子里的另外一头牯牛,它们厮杀搏斗得血肉模糊,两败俱伤时都不肯罢休。特别是强壮的牯牛,追杀起相对较弱的牯牛时,绕着村子奔跑上百个圈子都是有的。厮杀中,难免会顶倒一些土质猪圈、茅厕、草垛等等。
那个时候,全村的孩子们,既害怕又兴奋,想看热闹,又担心被杀红了眼的牛踩到,常常相约爬上高高的石头围墙,观看牯牛挖架。孩子们叫着喊着,仿佛是在欣赏一场期盼已久的斗牛大戏精彩上演!
很多时候,十几、二十个成年男人,用手腕粗的绳子套着牛头拉架,都很难拉开。有时,还需要用火把烧、用锣鼓敲……即便如此,也发生过一条牯牛被另一条牯牛挖死的情况。
所以,姐姐怕牯牛挖架,情有可原。有一次万不得已中,姐姐去放牛,结果她在一个满是牛的牛棚里,认不准哪条牛是我们家的。最终,牵着别人家的牛去放了一个大清早。放的那条牛的主人家,找不到自家牛,以为牛挣脱绳子跑了,担心牛去祸害庄稼,正火急火燎地到处找;而我家的老牛,可怜巴巴地在牛棚里饿着,胡乱啃几口草之后,就要去犁地了……
这事发生之后,我就专职成了家里的放牛娃。
说实在的,最初放我家老牛的时候,它没少给我添乱——动不动就偷吃庄稼。我就拿着一根细竹条,它偷吃一口,就狠狠地抽它三竹条,边抽边训斥……有一次,或许是老牛太饿了,又或许是即将抽穗的稻子太甜美,就算有竹条镇吓,它还是时不时地伸长舌头搅上一口庄稼。我气急了,将它牵出田间,系在一棵老柳树上,边抽边训斥。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村里人看到,摇头叹气,说到:“真是引伢巴不得伢短命,放牛巴不得牛发瘟啊!”(注:引伢,方言,带娃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一来,牛偷吃了庄稼,因为懂得耕种的辛苦,我会心疼庄稼被糟蹋;二来,如果庄稼主人发现庄稼被牛吃了,会投诉家长,我免不了受一顿责备;三来,万一庄稼是刚洒过农药,老牛偷吃,就惨了……
最终,在我这个比老牛还倔犟的小主人的调教下,老牛不再偷吃庄稼——至少我每次放牛的时候,哪怕是坐在它背上打瞌睡,也不用担心它会偷吃庄稼。不久之后,村里很多人夸赞道:这丫头,真会放牛啊!
是的,我很会放牛哦!放牛的时候,我背着一条蛇皮袋或麻袋,在水草丰盛之地,挑选一些各位鲜嫩的青草割下来,带回牛棚,供老牛继续享用。
夏天蚊蝇肆虐的时候,我会拿着竹条或树枝不知疲倦地帮着老牛驱赶蚊蝇;老牛下水田耕作后,会有大蚂蟥吸在肚皮等柔软的地方,我每次都会仔细检查老牛的身体,将蚂蟥一一摘除;老牛身上长牛虱子的时候,我会帮老牛剪掉长满虱子卵的牛毛、将抓到的虱子投进火堆里,烧得劈里啪啦地响……
久而久之,老牛知道我爱它。当然,我觉得它也是极其爱我的。每次去放牛,我将麻袋铺在老牛背上,然后对老牛说:“脑!”,老牛会温顺地侧着低下脑袋;我一脚蹬在牛角上,说:“送!”,老牛便轻轻一抬头,将我送上牛背。然后,它驮着我,按我的指令,寻到一个水草丰盛之地,饱餐一顿。
对于其他人,特别是小朋友,老牛可没那么客气,如果走你靠得它太近了,它会作势挖人,将小朋友吓走。而我,哪怕是穿一身红艳艳的外套出现在老牛边上,老牛对我一样温顺无比。哪怕是倒骑牛,哪怕是骑在牛脖子上,老牛驮着我,从未有过闪失。
老牛勤勤恳恳耕作多年。后来,好像老牛不怎么听话了,老是下了池塘解暑后,怎么驱赶都不肯上岸;到了田地里干活,也是慢慢吞吞不想干活的样子……实际上,那个时候,老牛已经老了,多年没有生过小牛崽也说明了这一点。
三户农家人也知道老牛老了,耕作无力了。于是,商议着把老牛卖了。最终,一个屠户以一头还不会耕作的小牯牛换走了我家的老牛。
不用想,老牛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已经无力耕作了,到头来等着它的最终归属,就是屠宰场。
这之后,老牛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它在我把麻袋铺上背后,准确无误地按着主人的指令,温顺地侧低下头,供我蹬上牛背,再驮着我去寻一个水草丰盛之地。
喂猪
对猪,人们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印象,骂人都是形容为懒猪、笨猪、肥猪、死猪不怕开水烫、臭猪等等。
也怪不得人们如此。猪生得丑陋无比,又脏又臭,不干活还贪吃!饿了时,嗷嗷叫着拱圈门;得到吃食,便贪婪护食,拱个你死我活;吃饱后,哼哼转几圈后倒在猪圈的某个角落,呼呼大睡……总之,猪的种种,令人生厌。
然而,人类最应该感谢的动物之一,大概也是猪吧!自古以来,有家就有猪,你看“家”字下,就有一个豕。豕,就是猪的意思。
我也应该感谢猪。那些没有实行义务教育的年月里,农村家庭供给孩子们读书,异常艰难。而养猪,是能集中获取相对较多收益的事儿。养猪最多的时候,我家猪圈里有大大小小六头猪。而到开学季,猪陆续出栏,换取读书的费用。
养猪是个日积月累的辛苦活儿,我们喂猪食是按一日三餐。先在大锅里煮熟米糠、杂菜、杂粮,再舀起倒进猪圈的石槽里。
其实,猪一点都不笨,尤其是在吃食这方面。它们总能准确无误地判断主人送食料的事儿。还没等主人倒食料,它们早就一骨碌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到石槽占据最得利的吃食位置。待食料倒下,它们一边哼哧哼哧地猛吃着,一边还不停地使着暗劲儿拱挤着两边抢食的伙伴。有时,争抢得狠了,对边上的伙伴就作势虚咬一口,将边上的猪恐吓着稍微退让一步。
猪正长膘之际,食量惊人,餐餐不到喂食的时间,就嗷嗷直叫,拱猪圈门、拱石槽……搅得主人不得安宁。有时,“集体造反”将猪圈门拱得稀烂,逃逸出去祸害庄稼地。这个时候,往往家里种的南瓜、红薯、萝卜,吃不完的全都得剁了喂猪。
这些还不够吃的时候,家里的小孩子们就要打猪草了。上学前,在书包里放一条蛇皮袋,放学回家的路上,打满一袋子猪草后回家。
打猪草时可以采些野果子吃,是最开心的事儿了。
在麦子成熟的季节,有一种叫“麦黄李”的野生李子正当季,酸酸甜甜的格外美味,因此对孩子们特别有吸引力。趁着打猪草,去采摘麦黄李,吃饱后,再心满意足地带着满满一袋子猪草回家。
野生的果子还有鸡桉、锅巴子、山楂等等。还有其他一些可以食用的茅根、茅针、麻里空(一种蔷薇植物的新茎,稍有甜味)等。这些都是打猪草时可以获取的“福利”。最美的时候,莫过于采些柳枝及各种小花,编个花环扮成公主。
收成好的年份,家里养的猪不会全部出栏去换钱。会有意留一头喂着到腊月或过小年的时候宰杀,由亲戚邻里三四家人分享一头猪,过个大肥年。
如今,农村很少有人家养猪了,因为这些年耕作收益太小,农民耕种的积极性大减,根本没有那么多余粮用来养猪。购买食料喂猪,成本太高。偶尔一两户人家养一、两头猪,也只是因为不想吃各种化学食料喂养的猪肉。自家养头猪,就是真正的土猪、农家猪。个中猪肉的味道和口感,自是食料猪的猪肉不能比拟的。
女儿五岁那年,我带她回老家,想让她看看猪的样子。结果,跑遍了全村,以及周边的两个村子,没有找到一头猪。现在,我想女儿对猪最直接和深刻的认识,大概就是沈石溪笔下的那头彪悍睿智英勇的英雄猪——野猪王。
时代变了,或许,再过若干年,我们只能在农场看到鸡、牛、猪, 你看到的家养的鸡、牛、猪,只是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