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蚊子。
需要补充的是,我是一只有逼格、有信仰的蚊子。
究其蚊子的一生,无非是从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与所有动物为敌。没有人喜欢我们,可是我却喜欢他们的血液
而我的府邸座落在一间大学的阅览室里,我总是能在夜幕偷偷降临时,寻找那些挑灯夜读的年轻面孔,在他们如饥似渴的时候冷不丁的吸上一口,然后拍拍屁股饱腹而去,留下他们迟钝半天的辱骂。
常常看着人类手舞牙龇,却又无奈我何的滑稽样子,我总能获得很多成就感,而一只聪明的蚊子已经懂得如何分辨猎物。
老年人的皮肤褶皱,血液粘稠,还散发着一股衰老的味道,喝这样的血我肯定也会加速老去;而年轻的宅男们总是喜欢通宵达旦打游戏,饮食又极不不规律,血液里充斥了太多的垃圾和毒素,这种血液我也不会碰。
唯有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和十七八岁的少女,她们的肌肤柔滑,稚嫩无比,一口下去,我总能喝到甘甜鲜美的新鲜血汁。
这间不太大的阅览室,从早上开门至深夜被管理员催促关门,永远都是人头攒动,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单纯来看书。
那些背着厚重电脑过来,找个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跳跃,多半只是换个环境打游戏的。
他们时常会因为游戏里某一局失利,或者各种各样的意外变得暴怒不已,然后爆锤一顿键盘。有时也会因为爆了某把装备而狂喜尖叫。
人类的大喜大悲,我早已司空见惯。在我看来,都是无所谓有的神经病。
我常常在他们情绪亢奋而激昂的时刻,出其不意的来一个突然袭击。不好好学习的人是需要惩罚的。
还有这样一些人总是喜欢在学术大咖的书架前翻来翻去,他们带着厚厚的黑框眼睛,恨不得脸贴着书本,像是要淘金子般的饥渴,然后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周而复始。而他们,多半是为了毕业论文。
我偶然一次撇了一眼某个专注于伏案写论文的年轻人,他的桌上摆了一堆歌德的书,可是他的电脑上的论文题目却是:论21世纪到底要不要消灭蚊子?
这个年轻人敲打的很认真,我十分鄙夷的在他的头顶盘旋,居然讨论如何消灭我们,简直太可笑了,要知道我们蚊子大军的数量可是这些愚蠢人类的十万万倍,'为了让他的脑瓜能够清醒一点,我决定给他打上一针。
在借阅室的最后一排书架,那里摆放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外语种书籍,除了大学里渊博的老教授和图书管理员经常会光顾,剩余的就是热恋的情侣们分享激情的圣地。
我常常一般不会飞行那么远,因为借阅室的最角落对我来说,那是一段长途旅行。可是偶尔有那么几天,我为了想尝到最饱满的带有荷尔蒙香味的独特血液,而不顾路途的遥远,跋涉过去。
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总是喜欢依偎在一块,互相诉着最肉麻的情话,女孩的脸上洋溢着甜蜜和幸福。
作为一只有着上帝视角的蚊子。我总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那个曾经被甜言蜜语浇灌的女孩,他们常常热烈激吻而放空一切。她并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一幕早就在前几天发生过,只不过换了个女主角而已。
我会挑准时机,在他们相互陶醉到爱情中无法自拔时,贪婪的去喝上一口鲜血,满足我的吃欲。热恋中的人都是傻子,我从未失手过。有时也并不一定是情侣,两个男人也那样做,我也见过。
人类的感情我并不太懂,也无心去了解。只是这偷偷摸摸之事我见得多了,我也会想,我的爱情在哪里?
11月13号,下午。
一只蚊子本不该有那么清晰的回忆。可是我却折服于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
蚊子的字典里,是没有温暖这个词的。
我吃饱了也喝足了,打算躺在窗户缝里的沟坎里睡个午觉。好梦做到一半,突然被一阵炙烤的感觉惊醒,随即是天旋地转的恶心和乏力感。
我努力看清了这个让我难受的大火棒子,那是一支未完全媳灭的烟屁股,就撂在了我的身旁,散发出熏熏缭绕的烟雾是对我致命的毒剂。
我动弹不得,我想我要死了,我不想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有那么多远大的理想没有实现,我不甘心的扑了扑翅膀,可是无济于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忐忐忑忑的醒来,我以为我进了天堂或者下了地狱,可是我睁开眼睛一瞧,还是熟悉的借阅室。
我没有死,那个该死的烟屁股不见了。我感到幸运,我爬到窗台的栏子上,窗台下的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孩,阳光透过我站里的窗户,照亮了那女孩的半边身子,她用右手扶着一边脑袋,遮挡着不算刺眼的阳光,左手摁住一本书,打开了封面,她在认真阅读,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疑心是她救了我,是她替我挪走了那要命的烟头。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我又做回了我自己。
我小心翼翼的从她的发梢间飞过,偷偷靠在了她方格子衬衫的衣领上,是一股好闻的茉莉清香,沁人心脾。
透过发丝的清风拂过,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蛋和她救我的善良一样可爱,干净的额头随着刘海的飘动时隐时现,我看的入了迷。
我生性是个爱闯荡爱自由的蚊子,可是那天下午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我看过很多地方的风景,吸过很多漂亮姑娘的鲜血,可是那天我居然安安静静的陪了她一个温暖的下午,她在阳光下时而皱眉时而傻笑的脸庞,我看了一下午。
她安安静静的看书,我躺在她的肩上栖息,她的脖子干净且纯粹,我舍不得去咬一口。
一只蚊子的一生是不能有爱情的,只能在无数代的繁衍中去吸取尽量多的鲜血,那么在某一天惨死于某一个巴掌,或者葬身在天敌的口中的时候,我们都会说,这是一只勇敢的蚊子,他的一生充满了光荣和荣耀,他会被后人敬仰。
可是我前面提过,我并不是一只普通的蚊子,我是一只聪明,高贵,有逼格的蚊子,所以,我不能平凡的度过自己短暂的一生。我为自己的爱情找了个借口,我爱上这个女孩了。
女孩每天都会在不同的时刻过来,却总是在固定的25号桌。我也总在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的关注着我的爱人。
以前我的生活圈没有固定的位置,现在我以她为中心,我离不开她了。
她总是习惯性的在来之前,去泡上一杯清茶,有时是一杯咖啡,在香浓四溢的氛围里面尽情的翻阅着手中的书本。温暖安逸的午后,她翻阅的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读的很慢,书本中的东西好像有着巨大的魅力,她只有等到眼睛酸疼无比的时候,才会鸟瞰一下窗外的风景。
有时的她会突然陷入沉思,悲伤的神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可她却纹丝不动。我心疼不已,可又不能改变什么。我觉得书籍是魔鬼,总是无端的改变一个人的心情,我偷偷目睹了桌上的书,是余华的《活着》。我讨厌这个人。
我更喜欢的是她看书时俏皮的欢笑,毫不掩饰的笑容。同样是书,可是有的就能让她那么开心,那么放松,我注意了一下,是韩寒的《一座城池》。
我多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久一点,慢一点。我更希望我是唯一一个能够陪她一起欢笑,一起享受每个安静的夜晚里静谧的阅读。
可是现实却告诉我,这种平静要被打破。
那天窗外下着淅淅小雨,她又如往常进了阅览室,直奔25号桌。不同的是,她旁边多了一个拿着一把湿漉漉雨伞的男人。
我一瞬间充满了危机感,作为一只成年男蚊子,这个男人的出现明白了是在挑衅我的存在,我绝对不能容忍,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睛,麦色皮肤,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他们俩相对而坐,男人为我的女孩细心的拨弄好头发,然后他们各自看自己的一本书,我断定他们看的肯定是同一本,因为每翻几页,男人就要主动和女孩讨论着什么。
可是不管他怎么斯文和伪装,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猥琐的衣冠禽兽。你看他一次又一次的挑起话茬,处心积虑的想尽各种办法接近我的女孩,甚至都抓起了她的手。
我的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这是蚊子的怒火在脑子里翻腾的结果。我发出“翁翁翁...”的尖锐的扑打声,这是一只蚊子战斗的口号,我通过男人衬衫的领口冲进了他的内衣里,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我伸直了我锋利的牙齿,所到之处,无一不被我乱咬一通。
发怒的男人有时候像一头野兽,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发怒的蚊子也不列外,我现在怒不可遏。
我陷入了疯狂的复仇的快感,男人被我弄得全身难受,伸出了左手隔着衬衫抠来抠去,可是没用,我是如此小的不起眼的蚊子,根本拿我没办法。
男人起身去了洗手间,我趁机从衬衫底下溜了出来。我把他打败了,我是勇敢的战士,也是最优秀的蚊子。我吹着最响亮的口号,打着最欢乐的节拍。现在这个面前安安静静看书的美丽姑娘,真正是属于我的女人了。
我想我再也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了,我不甘心再默默做她最贴心的无名守护者,我心潮澎湃,我要像她表白我的爱意,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我从来没有这么勇敢和坚定过,我又发出了“翁...”的声音,这是最光荣的战士表达爱意的方式。
我扑起伤痕累累的翅膀,朝着她那娟秀可爱的脸庞飞去,我仿佛已经看到她用温润的目光来抚摸我受伤的翅膀,我们在一起享受每个夜晚的甜蜜,越来越近了,我就要飞到她的耳边...
啪!
“该死的蚊子!”
一切戛然而止,一切归入平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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