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个大雨如注的午夜。
我,荆七在,对着镜子里瘦弱黝黑的自己,把残存在两指之间的烟蒂猛的抽了一口,然后,把它无情的踩在脚下。
窗外,雨水似发狂的野兽,猛烈的撞击着昏暗的玻璃,似乎就要穿过这道屏障,把那个黝黑瘦弱的青年吞噬掉。虽然,它来势汹汹,但最终还是败在了那道屏障上,如泄气的皮球,流过窗台,掉在了地上。
五年前,同样的午夜,同样的暴雨,一个美丽的女人死了,那具洁白的酮体,赤裸裸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永远的,优雅的死了。
清晨,经过一夜洗礼的小镇,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清新自然,空气也是那般的芳香,犹如少女发间飘逸的薰衣草发油的清香,让人着迷。我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透过那扇昨晚被雨水拍打的几乎要烂掉的玻璃窗,看到了对面那幢铺满灰色水泥的四层小楼,是的,就是这幢小楼,第四层,曾经居住过一个美丽优雅的成熟少妇,我开始回忆,回忆那个春天。
五年前,我二十岁,像很多这个年龄段的男孩一样,憧憬着能有一段纯洁而美好的恋爱。于是,我的眼睛变的犀利起来,生怕错过那个应该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但是,我很失望,她从未出现过,我变得沮丧,颓废,甚至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直到那个优雅的女人出现。她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成熟少妇,她的出现,竟让我产生了二十岁之前从未有过的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对欲望的渴求。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三十岁出头,秀美优雅的女人。
男人是女人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每一个男人都想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安然入睡。是,我曾在无数个夜晚做过这样的美梦,躺在她的怀里,肆无忌惮的,毫无戒备的入睡。大概是有恋母情结,我对这个大我整整十岁的女人充满了幻想。
但是,五年前的那个午夜,那个暴雨如注的午夜,一声响彻夜空的凄惨叫声,打破了我的美梦————她香消玉殒了。
她是那么的一尘不染,洁白的连衣裙里包裹的水润肌肤,及腰的秀发下掩映着的苗条身材,如仙子一般的漂亮脸蛋,不施粉黛,天生丽质,随便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对这样的女人垂涎三尺,夜不能寐。但,这一切,随着五年前的那声惨叫永远的消失了。
第二天,我看到赤身裸体的她安静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被摔的变形的身体旁是一滩鲜红的血,即便如此,裸露的肌肤依旧是那般的光滑洁白。围观的人群在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什么,我听不进去,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觉着这个女人,这个如少女般白净至美的女人不应该死,她的死仿佛是这个世界不小心丢掉的一件最精美的礼物,再也无法找回。
我的心在滴血,如果能挽回这个美丽的生命,我宁愿流尽所有的血液。但,当我看到身边忙碌的警察,带着口罩的法医,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死了,她永远的离开了我。
法医拉过来一块白色的布单,缓缓的盖过她那具美丽的酮体时,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分明是一双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的眼睛。我的心就在那一刻猛的揪了一下,很疼。
尸体被拉走的第二天,法医把尸验报告交给了那个猥琐的房东男,我从房东男手里接过尸检报告,上面写着非常醒目的两个大字,自杀!
自杀?
不,她那么美丽,那么疼爱自己怎么会自杀?一定是法医搞错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心接近崩溃,确切的说是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眼睛,我想到了那双近乎哀求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我能感觉到她在临死之前的哀求。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人是不会自杀的,她是不会自杀的,是的,她不会!我要找出这个凶手,这个逼她自杀的凶手!
五年前的一个清晨,我为了找到杀死我梦中情人的杀手,我搬到了那幢四层小楼里。狭小的楼房,原来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后来那个美丽的女人死后,就只剩下我,房东男,还有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和一个每天西装革履的白领男。我们偶尔打个照面,但从未说过话,四个人,躲在各自的空间里孤独的生活着。
搬过来不久,我发现真正孤独的只有我和那个白领男。而房东男父子,他们只是在白天显得孤独。因为房东男是个老色鬼,儿子是个小色鬼。一到晚上,总能听到房东男和他的儿子因为抢占一个女人而发生的激烈争吵,最终都是以老子大于儿子的辈分而终止。接下来就是女人的呻吟声,儿子的催促声,房东男奋力的低吼声,再往后就是一阵平静,划过漫长的夜空。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我没有一点头绪,四楼的那扇房门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再也没被打开过,我曾试图找过几次房东男,想从他那里讨到钥匙进去看看,但都被他当做神经病给臭骂了回来。
我看不到希望,但我从未想过放弃,只为那双哀求的眼睛。
午夜,那是一个没有下雨的午夜,我在焦急的等待中捱到了人们熟睡的午夜。拿着白天准备好的开锁器和一把手电,悄悄的爬到了四楼,打开了那个美丽的女人生前居住的房间。进入的瞬间,一阵扑鼻的香味迎面袭来,浓郁的令人陶醉。我打着手电在房内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房间的陈设清新整洁,与那位美丽优雅的女人相得益彰。
难道她真的属于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我想不明白,找不到任何线索,我近乎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一样,相信了警察的判断。
我无力的躺在那个女人生前睡过的那张床上,双手拉过一件叠放整齐的粉红色内衣,紧紧的依偎在怀里,仿佛就像抱着那个女人洁白细腻的身体。
不,不对,那不是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透过浓郁的香水味,我分明闻到了一股男人的味道,对,就是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她,不是自杀,是他杀!!!
“谁,是谁在里面?”我听到了房东男那苍老颤抖的声音,迅速的关掉了手电,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午夜,房东男,四楼,他要干嘛?
第二天,太阳透过东方的鱼肚白把阳光洒向大地,照亮了那个皮肤蜡黄的房东男,瘦弱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这个近五十岁的男人似乎在有意的隐瞒些什么,故作镇静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神飘忽不定,偶尔与我四目相对,却又迅速的躲开。
我看着房东男颤抖的身躯,径直的走到了他身边,因为我知道从他反常的举止,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昨晚,你为什么一个人偷偷的上楼?”
我的话刚说完,他的脸猛的一抽,像触电了一般,嘴唇在剧烈的颤抖。
“我起来撒尿时看到那个女人房间里亮着灯,所以……所以才上去的。”
“你撒谎!”
“不,我没……没撒谎。”
“你知道我搬过来的目的,所以我的一举一动你都格外的关注。我今天从出去到回来你一直守在门口,你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体,而且,今晚不但我没睡,你也没睡,也没叫小姐过来,你在监视我。因为那个女人的死跟你有关系,即便是没有关系,你也知道些什么。你有过作案的动机,所以你害怕,害怕我查出什么,对你不利,我说的对吗?!”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杀那个女人,她是自杀,对,她是自杀,法医都已经鉴定过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你为什么还抓着不放,她的死给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她,你能感受到自己喜欢的人死在你面前的那种痛苦吗?你不能,因为你只知道肉欲的享乐,所以,她的死对于你来说无可厚非,只不过是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生命而已。不但如此,依你的品行,你早已对她心怀不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你都想用你这肮脏的躯体去玷污她,蹂躏她!”
“是,我是想过,即便像你说的我有作案动机,可我也没那机会,所以,我告诉你,我没有杀她,你这个疯子,在给你说下去我都会发疯的!”
房东男愤怒的推开我的身体,气急败坏的钻进了屋内,我听到门被咣当关上的瞬间他还在骂我疯子。
是,我是疯了,我为了喜欢的人,我为了她鲜活的生命被人残忍的杀害而发疯。
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盯着房东男,就连他洗澡时我都在门口蹲着。我们两个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儿子和那个白领男的注意。他们觉着我会对房东男打击报复,所以,对我也盯的很紧。
房东男从浴室里出来,瞪了我一眼,嘴唇蠕动了起来。
“疯子,你就是一个疯子。”
“你知道她房间里的那件内衣吗?”
“内衣,什么内衣,我不知道。”
“一件粉红色的内衣。”
“什么粉的紫的,我没见过,我不知道。”
“我好像见过一件粉红色的内衣,那个女人在阳台上晒过一次。”房东男的儿子突然张口了。
“哦,对,我还见过一件黑色的丝袜,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那个白领男疑惑的附和道。
“对啊,这些能说明什么呢?能说明是我杀了她吗?你这个疯子!”
房东男谩骂着进了客厅,他儿子跟在身后,西装革履的白领进了自己的房间,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在那里悲悯。
你看到了吗?你若能看到,能否托梦给我,告诉我杀死你的凶手是谁?我知道你死的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个在午夜想玷污你的魔鬼,那个色胆包天,穷凶极恶的魔鬼,我一定要找出来,然后把他碎尸万段,把他打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我没有杀她,她的死跟我无关。”
三天了,我一直跟着房东男,他看上去很不高兴。
“你信不信,再这样任意的指责我,我就告你诽谤,告你冤枉我这个无辜的好人。”
“是的,你再这样缠着我父亲不放,我就对你不客气!”房东男的儿子双目怒色的对着我说道。
“好了,大家何必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反目成仇呢,我们都在这栋楼里住着,以后还怎么相处?”白领男在试图劝解,但,很明显,我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好吧,就算她的死与你父亲无关,那他至少知道些什么吧?为什么不说,除非他心里有鬼!”
“她死的那天晚上我们根本没在家,你让我父亲说什么,不信,你问白领男。”
“是的,他们出去不久,我也出去了,我们是一块回来的,回来时都临近凌晨两点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白领男急忙解释道。
“不管我们在不在家,我再说一遍,她的死和你有关系吗?就算你喜欢她,她也只不过是你的梦中情人,未免你也太多情了吧?!”房东男终于发火了。 “疯子,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好,就算我是疯子,那我问你她房间的床底下放的那件白色的衬衣你知道吗?”
“什么白色的衬衣,我哪知道,我压根儿就没去过她的房间。”
“那件衬衣和你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你敢说你没去过她的房间?!”
“一样的东西多了,你怎么就断定那件衬衣就是我的,简直不可理喻!”房东男彻底的咆哮了。
“那件衬衣我见过,是上次她洗衣服时我看到的,虽然看上去和我父亲身上穿的这件相似,但明显大了许多,那件怎么可能是我父亲的。”
“至于你父亲有几件这样的白衬衣我哪知道,你随便说就是了。”
“那件白色的衬衣不是房东男的,是我的。”白领男泯了泯嘴接着说道:“那天由于我的那件衬衣领子上的扣子掉了一颗,我想一个女人放的应该有针线这些东西,所以我就管她去借,没想到她那么热情,非要帮我缝上,她还说这件衬衣脏了,一块帮我洗一下,盛情难却,我也就应了下来,后来因为忙工作我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直到她死后我才想起来,也没敢去拿,所以一直在那放着。”
“不用给他解释那么多,他已经走火入魔了,看见什么都当成证据出来叫嚣,疯子,走火入魔的疯子。”房东男愤怒的吼叫着,白了我一眼,拉起他的儿子想出去,似乎害怕我把他们父子给吃了。
“不,他不能走。”
“谁?”
“你的儿子!”
“为什么?”
“他心里明白。”
房东男的儿子看着父亲疑惑的眼神,点了点头,松掉了父亲紧握的那只没有任何劳动痕迹的手。
“他就是凶手!”
房东男瞬间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发狂似的大叫了起来:“小子哎,不要血口喷人!”
“当我说到那件粉红色内衣的时候,你的父亲不知道,而你却知道。这说明你就是杀人凶手!”
“是的,就算我知道,那又怎样,它能证明我是杀人凶手吗?”
“单从内衣来看确实不能证明,但从你对内衣的阐述中却有足够的证据。你说你见到那件内衣时是在阳台凉晒的时候,但昨晚我在四楼分明看到的是一件刚从包装盒里拆开的内衣,名牌还在床上放着。”
“你怀疑我在说谎?”
“不,你本来就在说谎。你说她死的那天晚上你们根本没在家,不能说你们,而只能说你的父亲和后来出去的白领男,而你一直躲在家里,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你提前算好了时间,再加上你知道父亲常去的地方,是后来才出去的。”
“这些你怎么知道?就算你知道你就能确定那个女人是我杀的?那晚,是因为我有些事没处理完,所以出去的比较晚一些。”
“狡辩,还在狡辩。是的,你是有些事,而你的事就是去猥亵那个女人!你诱骗那个女人进了你的房间,然后逼迫她脱去衣服,你正想对他图谋不轨时,她奋力的挣脱了,逃到了自己的房间,但她还未来得及关门时,你就已经追了上来,她迅速的躲到了窗台前,在你近乎疯狂的威逼下,她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你慌了,所以你匆忙的逃出小楼,来到街上,正巧碰上回家的父亲,你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和父亲一起回来了,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白领男,所以你们三个是一起回来的,这也正好掩盖了你不在场的证据。由于她是在你的威逼下脱去的衣服,在你没有进门前她跳窗自杀的,所以法医在现场只能找到她的指纹,而没有其它人的,所以尸检报告上才写着那个女人是自杀,对吗?”
“这……这……这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好吧,我承认,她是我杀的,报警吧!”
“你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白领男擦去额头的汗水轻松的说道。
“不,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房东男像一具僵硬的尸体,满脸的惊愕,愣在了那儿。
午夜,我推开了白领男的房门。
“你还是来了。”
“你早已有了准备。”
“是的,明天我会去自首。”
黑夜里,我看不到白领男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大概无比的狰狞。
我,为了暗恋的女人,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近乎疯狂的在寻找她死亡的线索。房东男,一个被迫拉进来充当配角的无辜老人。房东男的儿子,一个可怜的家伙,为了配合我找到真正的凶手,自己充当了杀人犯。而真正的杀人犯是我眼前的这位白领男,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杀人魔。
时间,证据,说谎的人,白领男。
时间:房东男的儿子说,他们是在那个女人死之后回来的,没错,但不是凌晨两点,而是在十二点之后,因为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他没有去找小姐过夜,白领男在时间上撒了谎。
证据:黑色丝袜,我那晚在床上看到的黑色丝袜是带着名牌的,压根儿就没洗过,白领男却说那天他在阳台上看到过那条丝袜,其实那件粉红色的内衣和黑色丝袜是警察走后他放进去的,不然警察没有那么白痴,我也没机会闻到内衣上的汗臭味,所以,白领男在证据上也撒了谎。
说谎的人:白色衬衣,根本就没有白色衬衣,那是我编出来的,而白领男却说白色衬衣是他的,在衬衣上他同样撒了谎。
黑夜里,我拨通了报警电话。
作者:荆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