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菁桐旧屋。
小镇的夜格外寂静,阵阵清风送来的,只有窗外树丛里虫儿的嘶鸣。
阿杰和阿欣辛苦了一天,此时都已沉沉睡去。就连新婚小两口的房间,这会儿也没了动静。令熊在窗前站了半晌,月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也洒在她思虑万千的脸上。
这间旧屋是阿薇的。从认识阿薇的那一天开始,走过的路似乎就从未平坦,每一次枪林弹雨,每一次以命相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先是阿薇,后来,又有了一个他。
他。
令熊回头,易先生尚在昏迷之中,脸色发青,额头渗出层层汗珠。她取了毛巾,三两步走到床边,轻轻拭去他头上的冷汗,又小心地用小勺舀了点水,去润湿他干枯的嘴唇。
坐在床边,眼前仿佛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拉着自己冲出重围后,抹干净脸上的血痕,冲自己笑着说:“令小姐,放心,以后都有我保护你!”对了,记得自己当时还笑话他来着——一个小毛头,胆子还不小呢。
可一晃也几十年过去了,小毛头长大了,成了易先生。自己身边的手下那么多,同盟的合作伙伴那么多,甚至还有至亲家人,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懂自己,支持自己的,只有他。阿薇走了,如今只得一个他。
“啊……”易先生的一声呻吟将令熊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她右手抓住他的手,左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摩着,想用自己的温度,去减轻他的痛苦。然而易先生的面部愈发扭曲,他牙关紧咬,身体在床上滚动挣扎。令熊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易先生,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她拿起毛巾,擦去他脸上、颈间、胸前不断渗出的汗。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她又想起自己若干年前曾劝过他多次成个家,一家人齐齐整整和和美美才最重要。可是他总是笑笑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就是保护令小姐你。”后来,劝得多了,她也就不劝了,再后来,他们之间更多了许多默契,她也更习惯身边这个人的陪伴、支撑,与安心——不管遇到几多风浪,不怕,有易先生。
“令小姐……我……我……”“啊!什么事?你什么?”令熊望住易先生,焦急地追问。可他只吐出这一句就又昏迷过去,令熊不知为何心内似乎一紧,两颊隐隐发热,望住他,片刻又慌乱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她站起来,想屋外走走,但那只手竟将她的手牢牢抓住,挣都挣不开。令熊叹口气,再次坐下来,左手摸住易先生面颊,轻声说:“易先生……兆风……我……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放心,这一次换我保护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此言既出,昏迷中的易先生面部表情似乎也舒缓了好多。
当……当……当……时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令熊仍坐在易先生床边,虽然头发有点凌乱,双眼也布满血丝,但两个人的手还是紧紧地牵在一起。她几次想起身去换块毛巾,给杯子加点水,可那人竟是甩也甩不脱。她无奈地笑笑,没想到做大事的易先生也有这样痴缠的时候。“阿熊!”易先生睁开眼叫了一句。“啊?”令熊一怔,心被提到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别走。”他盯住她吐出这两个字,又疲惫地睡了过去。一瞬间,令熊的心落入了一片柔软,她将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靠在自己心口,似是抚慰又似是承诺:“兆风,我不走。”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屋内,只有呼吸声、心跳声。
月光从窗纱洒进来,洒在两个人平静、满足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