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往事,像一粒尘,就躲在眼帘前,躲在睫毛黑黑的影下。时不时的,隐隐约约地看得见它的影子。只是随着时光流转,也会渐次模糊起来,而正当要忘诸脑后的时候。只是眨了眨眼,便又清晰可见地浮现。
那些片段,就像影片中未曾剪辑的画面,总是在不经意中涌现在脑际:外婆枯小的身影,那老樟树,那小清河......还有屋檐下那盏昏黄的灯火。
那时的七月时分,最爱去外婆家。外婆家在练庄路口,路口老樟树下蜿蜒着一条青翠的河。孩提时,就觉得那棵老樟树,那条小青河,便是可以抵挡所有酷暑的清凉世界。
而八十年代的乡间,是饱含着生机的,一切都像又刚刚开始的样子。伐木造林的汉子不知疲倦的喊着山谣;山坡上正咀嚼着甘草的羊群,也会偶尔抬头聆听;庄子里来来往往的乡间生意人,有摇着铃铛的挑货郎,也有人在路口摆开古老的爆米机,瞬间就可以神奇地炸开一缽爆米花。
我就端坐在路口老樟树下的小板凳上,看着南来北往的人,在午间,在黄昏,尽情地收集这些简单纯粹的快乐。但这种快乐总是被外婆不经意的呼喊声截住。她总是要人在天黑前,把要看到的书看完,要写的字写完。晚饭过后,就不开灯了,她的解释是"读书人,要有好眼力。"其实,我心里透亮,外婆是节省习惯。她那件绣花围裙,已经缀满五颜六色的碎布,真的成"花"裙了。
我纳闷的是,门前屋檐下,那盏昏黄的灯,总是在外婆清晨起来后,才熄灭。在晚上入睡前,有时我会执拗地把它关了,但外婆一发现,即刻又打亮了。"咱住路口上,有点光亮,大伙方便些。"外婆偶尔会这样提及。
黑夜里,会听见屋外悉悉窣窣的声响,从门的缝隙里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影,从门前的井里打水,双手掬起就猛喝起来,极渴的样子,有洗擦的声音从河边传来,这些应该是伐木造林的汉子,从山里出来,赶夜路回家,从这路过。
有时会发现,那些白天在庄子里,做生意的外乡人。在夜深人静后,拖着疲惫的身影,寻着灯火过来,打起一桶水,喝上几口,先解解乏,再擦把脸。或许是太困了,很快就蜷倦着身子,在屋檐下的草垛边睡下。那一刻,昏黄的灯光显得异样的柔和起来......
漆黑的夜里,路口人家,一盏灯火。给夜行的人,给漂泊的异乡人传递着异样的温暖。外婆这细小的动作,让少不更事的我感觉到一种很质朴的东西。
多年以后,看见央视四套,有则很走心的广告:夜晚,男主人正要熄灭阳台的灯,女主人伸手阻止,朝楼下的街道望了望,一对年老的环卫工人夫妇,在一天的劳累后,终于停下,坐在路边的石椅上,开心的吃着简单的晚餐,阳台的灯光很温馨地笼罩着他们的身影。
这是一则公益广告,画面让人动容,留一盏灯,给人贴心的暖意。孩提的我,不会想到外婆细小的动作,会是今天可以广为宣扬的善念,具有普世的价值。一件小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可以让人感受一生的温暖。
后来,看王家卫的电影《一代宗师》,即便是武术主题,故事与画面却是一如既往的文艺范。而真正让我感念于心的是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
是的,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就有温暖,就有力量,也就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