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回家听说姑奶奶的情况不太好,今天妈妈就平静的告诉我姑奶奶走了的消息。
假期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提过,没想到这么快。
去世之前姑奶和瞎子舅爷相依为命,他们独自住在一片板栗山下,有一个简单的庭院,儿女都住附近,生活倒也惬意。
我的老家翻过板栗山就到了他们家。小时候并不喜欢去她家玩,屋子是古老的建筑,堂屋的光线不好,黑黑的屋子总是让我与鬼故事联系起来,但是每个冬日去拜年的时候,屋子中央生着火,格外温暖,要比我们在家生着火炉温暖得过,也更多了一些怀旧的意味。
小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去看望他们。
舅爷是年轻的时候就得了青光眼而失明了,而姑奶做了他半辈子的眼睛。
印象中多数时候舅爷是坐在家里唯一的老爷椅上,旁边放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在屋子门口的廊檐上坐着,与前去看望他们的爷爷奶奶他们聊天,姑奶会在一旁将装着花生的簸箕放在膝盖,缓慢的剥花生,偶尔有我们这些孙辈玩耍似的抓几颗剥完扔进碗里然后又闹着跑远,这些花生最后都变成一道经典的下酒菜。舅爷虽然很少出门,但对于时事也是知道的不少,大概全来自于那个小小的收音机吧。
时间不早的时候,姑奶会战战巍巍的起身,拍拍黑色裤子上粘的花生米的碎屑,起身进屋准备饭菜。
姑奶的饭也很简单,会用粗糙的大碗盛菜而不是用白亮的大盘,也会用劣质的木筷子随意招待,也没有人会介意这些,菜都是自家园子出来的,纯天然,也是到后来几年才添一些鱼肉上桌。简朴的农家菜总会吃出一些不一样的古朴的意味。
吃完饭的午后时光,姑奶在歇息的时候会抽烟。而舅爷还是喜欢用他的烟枪,摸摸索索的放进一些烟叶,缓缓的抽。吐出来的烟还没有闻到就被午后的山风带走了。
爷爷去世以后,姑奶去我家的次数也慢慢变少,遇到奶奶的生日姑奶也会牵着舅爷走一小段路来我家吃个饭,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又牵着舅爷急匆匆的回家了。
我出门在外,与姑奶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甚至是假期回家奶奶说姑奶病得严重我都没有去看望一次,奶奶说是胃下垂又严重了,这几天才出院回家。然后奶奶又缓缓的说,去看你姑奶的时候,她有些不对啊,眼睛都已经没有神了,胃下垂这种病,胃撑不住掉了,人就完了。说完又自顾自补了一句,死一个少一个啊。
没有什么文化的奶奶,肯定是没有办法表达那种至亲一个个消失在这个人世间的惆怅凄凉的感受,所以直观的来了一句这样的感慨。
爷爷离开的那个夜晚,瘦弱的奶奶经历最大的伤悲,之后看透生死般看着一个个至亲离开。先是她大姐,然后是小妹,我的姨奶奶,然后,最终爷爷的姐姐也离开了。而慢慢的,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后辈了。
显然现在的我还是读不懂这种复杂的感受。
记得去年寒假的时候,姨奶奶突然离世,甚至都没有爷爷那样漫长的生病过程,上午还在家招待客人,下午去菜园的时候就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后事办完后,奶奶回家絮叨几天要去拍一张照片,免得跟姨奶奶一样,连张好的祭奠的照片都没有。
后来不了了之,也是这次回家,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奶奶的房间一个古老的木质箱子里看到奶奶自己已经拍好准备好的照片。那一瞬间我的泪水都模糊了双眼。
我摸了摸裱好的照片,照片上奶奶笑的很安静。那一刻我突然害怕起来。希望这个照片永远没有拿出来用的那一天。
奶奶平静的送走了太多亲人。
人老了就会有那一天的。
小时候我软着嗓子告诉奶奶不能死的时候,她是这么安慰我的。
也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老人的离去要表达成为“老了”而不是直接说“死了”。婉转的表达似乎来得更平静更容易接受,也更能体现生命的循环。也正是这样,所以总会有一些人的离去只是让人怀念更多,而悲伤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