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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闲逛时发现一本书《中国沐浴文化》,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一时回不过神来:把洗澡叫成沐浴,这事儿就“有文化”了么?又顺手用搜狐搜狗什么的搜了一下,居然还有个“中国某某联合会沐浴专业委员会”,在它网站上看了看,“沐浴文化”一栏中内容还不少,看来是我少见多怪。
细想起来,洗澡这事儿倒也不可等闲视之,确乎还是有点来头。在史书中,沐浴总是与“斋戒”、“更衣”连在一起,放在皇帝登基、臣属朝见、祭祀庆典等重大活动之前,以体现庄重肃穆,堪称是古代中国人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之一。
但我极是怀疑,古人对洗澡这事,似乎从政治上抓得比较紧,生活上抓得比较松。比如《太平御览》引自《汉书》的“汉律,吏五日得一休沐,言休息以洗沐也。”那是说汉代规定官吏们工作五天、“休沐”一天。休息日与洗澡紧紧相连,虽然说明古人也懂以人为本,但另一方面似乎也说明,那时的官吏也许曾经因为长期不洗澡而影响官容官貌,以至不得不从法律上对“休沐”大事作出明确规定。
这绝不是胡思乱想。你看白居易的《沐浴》一诗:“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今朝一澡濯,衰瘦颇有馀……自问今年几,春秋四十初。”四十多岁的人了,竟能多年不洗澡,而一洗之后,还沾沾自喜于搓掉了几层陈泥、“衰瘦”不少。此情此景啊,若不是他老人家亲笔留下供词,我们后辈如何想象得来?而从白老先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笔调,似乎可以想见,古人生活中的洗澡,只怕也不是常有的事。
说来也有道理。古时候没有热水器和浴缸淋浴房,洗澡委实不太方便。《孝经》上又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示人”,更为公共澡堂的出现设置了伦理障碍。唯一方便洗澡的大概只有皇帝了。《明史》载,皇庭内宫设有“混堂司”,配“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监工无定员,掌沐浴之事。”这说明皇帝的澡堂及其职工都是有正式编制的,毕竟天下人洗澡之事小,皇帝沐浴之事大。说到皇帝洗澡,就不能不提到白居易的《长恨歌》,“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唐明皇的洗澡,不但场面够宏大,而且内容够香艳,还大书特书闹得千百年后人人皆知,更是够嚣张。
历史上洗澡还曾是反考试作弊的重要方式。《金史》记载当时的科举考试之前,考生们都要由不识字的士兵搜身以防作弊。后来有人指出,“搜检之际虽当严切,然至于解发袒衣,索及耳鼻,则过甚矣,岂待士之礼哉!”遂向皇帝建议“使就沐浴,官置衣为之更之,既可防滥,且不亏礼”,并得到许可。通过考前洗澡并提供制式服装,既防作弊又不“亏礼”,真可谓有理有节。周星驰主演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的片末调侃苏乞儿“奉旨行乞”,而那个年代的考生则是“奉旨洗澡”,倒也三生有幸。
可是,尽管洗澡——或者说沐浴这事儿,确有不少陈年旧话,但我仍然不觉得它很“有文化”。即使孔子现在跳出来对我念《论语》:“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我也只会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可能会比较休闲而已,与“洗澡的文化”关系不大。我总以为,不管叫洗澡,还是叫沐浴,那事儿最基本的动作要领也不过是脱光衣服、跳到水中。就这么一跳,就这么一洗,爽则爽矣——“文化”么?恐怕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