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起来真丑,跟你给我系的领带一样丑。”
我是顶着一顶绿帽子进的大学,复读时期的女友在我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爽快地劈腿了,理由就是我通知书的封面太丑。
好吧,无论真相如何,我宁愿相信这个温柔的理由。
所以,入学第一天起,我看一切都是丑出天际。
很丑的校区,很丑的食堂,很丑的辅导员,很丑很丑的同学。
由于我读的是学前教育,除了两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所以是很丑很丑很丑的女同学。
军训的时候,我是全班唯一没晒黑的,这都得益于站在我前排的那个女胖子,她的size和当年演《肥猫流浪记》的男主是一样的。她投下来的影子更是把我笼罩在一大块凉荫下。
但我一点都不想感谢她,因为有一天她中暑后直直地倒向后面,也就是我身上。一上一下的特殊姿势,让全班都落下了嘲笑我的口实。
从那过后,每当她低头羞涩地从我面前走过,背后都会有一阵起哄声,我们就这么成为了系里的“金童玉女”,而我的内心是崩裂的。
一次英文课,肥猫来晚了,于是坐在了我旁边。天呐!我可是为了躲开这些低级动物才狠下心坐第一排的。
她坐下来的那一刻凳子刺耳地嘎吱了一声,猪肘子似的胳膊把我顶到了半米开外,她尴尬地朝我笑笑以示歉意,可惜,我看不见那双爱笑的眼睛,因为已经深陷肉里。
那节课单词听写,末了我一个单词都写不出来。要交的时候老师说,听写成绩关乎态度的,而态度关乎期末成绩的。
所以,我的态度为零,期末成绩也为零。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以为然,其实心里一紧。
组长来收本子的时候,肥猫一个肘子顶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本子抢过去,把她自己本子上的名字唰唰划掉,写上了我的名字,交给了组长。果然,每个胖子的行动都是敏捷的。
我就这么看着这张大肉饼脸,告诉她,她太多管闲事了,下次请自重。
她面无表情地背着书包笨拙地走了,走之前她小声告诉我,下次她还会这样做的。
我竟有些反胃,想吐。
又一次英文课,老师尖酸暗讽说:“有些同学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剩渣,是党和国家的寄生虫!一个单词都没写出来,我替他祖宗十八代感到羞耻!”
话毕,他轻蔑地盯着肥猫看,叫了肥猫的名字,让她单独上黑板听写。
而肥猫当然是一手顺溜地写出了全部的单词,正确率百分之两百,把老师看得一愣一愣地。可能是事实驳了老师的面子,肥猫下台时,他义正言辞地说:“胖~~也是社会败类的一个显著特征,希望大家管理好身体,不要向某些同学看齐哟~”
肥猫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座位,只是拳头攥得紧紧的,还有肥脸上泛起的潮红。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惯胖子脸红。于是大脑冲上一股坏血,把口袋里的软中华一把扔下了那个败类老师,砸在他刻薄的脸上。老师震惊地看着我,嘴巴快掉在了地上。
“老师,建议您多抽抽烟,盖一盖口臭味,毕竟口臭,也是败类的一种特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罕见的暴行啊。我在主任办公室的墙角跟站了一天一夜,最后,接收处分,延迟毕业。
第二天,肥猫托人给我送来一锅汤,里面有胡萝卜,香菜,大排骨,玉米,很丰富但全是我讨厌的食物,于是我喂给了下水道。
然后,学工处因为她使用大功率电器煲汤,她也成功地挨了处分,但不用留级。
她很沮丧地找到我说,很遗憾,受了处分还是比你早毕业。在我看来,她在嘲讽我,尽管她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我说,你别哭,你哭的样子真丑。
马上,她挂着浓稠的鼻涕笑了。
我说,你还是哭吧,你笑的样子更丑。
她不,她继续笑着,笑成了校区最丑的丑八怪,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我不大想吐。
后来,她还是到处偷电给我煲汤,风雨无阻,我也风雨无阻全喂给了马桶。舍友觉得可惜,每天巴巴地在马桶旁张大嘴接着。
入冬的第一场雪,我接到一个长途电话。前女友问:“我准备去你的城市旅游,你可以给我做导游吗?”
我那顶绿帽子绿得发光,心中的愤恨在干烧,最后义正言辞地接受了。
那天,我借了好多钱,去西装店定制了一身西装。
大部分的钱是肥猫借给我的,她说那差不多是她的嫁妆钱,我说你丑得真廉价。
前女友希望我能去接机,她希望长途跋涉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我不免俗地买了玫瑰,穿上每天熨一遍的西装。
出校门口时,感觉到后面有庞然大物的脚步声轰隆隆袭来,我扭头一看,是肥猫,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锅朝我跑来,那么笨拙,那么丑,光天化日下,我依旧看不清她深陷的五官。
她喘着粗气说:“刚好在你约会前煲好了汤,你干了再走呗~”
我看着她喘出的唾沫点缀在汤里,把锅推到一边,“你做的汤我一次都没喝过,全倒了。”
“为什么,味道不好吗?”
“不知道,可能是食材太丑了吧。”我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她把锅“砰”地一声放在地下,逼近我,用她那分不清指节的手伸向我的脖子,我以为她要掐死我,害怕地石化在了原地。
她那肥嘟嘟的手在给我系着领带,“领带不是你这样打的,下次给你换锅漂亮的食材。”
她硕大的身影像军训时一样把我笼罩在绿荫下,像棵善良的大树。
但就在下一秒,我抱住了这棵大树,环抱。
我感觉她的虎背熊腰紧张起来是有肌肉的,我说,放松点,柔软点,丑八怪。
她想团棉花糖一样,放松地安静地融在我怀里。
她笨拙地问道,“你的约会不去了吗?”
“不去了。”
“你这样是放人鸽子。”
“放了鸽子也不能放掉丑八怪。”我笑着,下巴抵着她丑丑但很坦诚的刘海。
她也咯咯地笑着,不用看也知道,她笑的样子肯定很丑,和她给我系的领带一样丑。